苏州县的穗通江。
渡口停了三艘商船,三名工头嗓大如雷的指挥着,数十人的工人有条不紊的搬着大小不一的木箱子,穿梭在三船之间,船体画着血红色的“郦”字。而景华正坐江边不起眼的角落中的一艘小船上,带着斗笠静静的观察着,坐了近乎半个时辰。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江边,车上下来的人正是景华屏气凝神要等的人。景华按下了草笠,欲要起身之际,小船晃了一晃,转过身来来人猛地扑向他,身形一躲,常知书机智的站定,一脸怨气无处发泄,看向依旧冷淡示人的景华:“景华小兄弟,我说你这样会没朋友的!”
景华也不说话,看向渡口,还好这边的情形没被官兵们发现。
常知书看他不说话,心口更是火气上涌,指责的话语太多,路上已经在脑中杀他千百次,却对着这么一张清冷的脸蛋,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眼睛跳在了船仓中,吓得他一激灵:“你!这人被你杀了?”
自然不是,船仓中是被景华打晕的船老头,身体上盖着蓑衣,软软的躺在船板上,无声无息。景华瞥见常知书一脸惊诧的表情便觉好笑,依旧不发一言,常知书也不指望他跟他说什么话,走上去,探了探老头的鼻息,发现呼吸还在,便定下心来。
景华又坐到了船头静静的继续探视着渡口那些船。常知书也坐了上来,看到那些船便道:“郦商的船啊,怎么了,是觉得他们跟苏州人口失踪有问题麽?”
景华见中间那搜黄帆的船仓中走出了一个黑衣的男人,抬手示意常知书闭嘴,那男人望了望四周,便指挥了两位工人抬了三口大箱子进了船仓,而后走进船仓,不尔又走了出来,乘上了别的商船。
“郦商的二当家。”常知书看清那人的面目,那张刻薄的脸辨识度还是蛮高的:“郦商的二当家,名为杜邵和,少时家道中落,被郦商老板给自家儿子收作书童,经商手段颇佳,郦商呢主打卖柴米油盐酱醋茶与布匹,在他坐上二当家的位置之后,收益愈加上升,郦商也在渐渐垄断各大县城的商路。”
景华淡淡的依旧不作答,依旧在观察那边的动作,默默的寻找机会进去一探究竟。
“这些消息只要是知道郦商的人都知道,不足为奇,但,我还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常知书一面观察着景华的表情,一面轻声说道:“他在郦商并不受待见,郦商的老爷子也是了名的向内不向外,杜邵和这样的身份在郦商里做生意也是无比难堪的,他能拿到与大当家相同待遇的商机是因为他做了一些不为人知的手脚,还有二当家的宝座也是他手段坐上去的。
杜邵和垄断的商路手段极为狠辣,不少人说他近两年在做着别的的生意,所以在他手下的收益各方面都在直线上线。不过带着郦商也渐入佳境,声名远播,郦商老爷子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时掐断了对这位二当家所有不利的消息。”
如他所料,景华将视线移到他的脸上,常知书得意的跳了下眉头,一副风流公子的姿态,等着景华锐利的问话。
结果景华不过是略过了他,走上了岸,常知书不干了,追上去就问:“景华兄弟你不问问我如何得知的消息?你不问一下吗?你这....这人很不知趣啊!”
景华对着身边叽叽喳喳的人做了噤声的手势,常知书只好闭了嘴,刚好像又到了什么重要货物,工人们一时间竟都涌了过去,景华与常知书找准了时机跑上了船,进入了船仓,船仓摆满了箱子,常知书见没人,不客气的打开了一个箱子,里面放着苏州上好的锦缎布匹,常知书再,打开了一个木箱,依旧是锦缎布匹。
“这?”常知书语塞的看向景华,见他对这船板敲了一敲,走过来,挪开了六个木箱,一个起眼的暗门豁然出现,常知书暗叹:“我的天,商船都有暗口!”
景华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听到了些什么,动手搬回了木箱,常知书见状预感不妙,赶紧也动手搬起了木箱,搬动这些装满布匹的木箱也没有意料中那般轻松,至少....没有景华兄弟看起来那么轻松。
两个人不出一会,便将这些木箱搬回原处,到这时常知书也听到门口甲板有人走动的声响,景华伸手扯住常知书的衣领,二话不说的推向了船窗,常知书下一瞬便知道了景华的企图,惊慌的抓住景华的胳膊,暗暗哀求道:“我...我不会游泳!景华兄弟!”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景华不加思考,两个人的身体都探出了窗外,景华将挣扎的人按入了水中,自己也进到了水里,无声无息,只留下了几圈不起眼的涟漪。
景华贴着船壁,警惕的注意着四周,常知书紧紧的贴在了景华的身上,水下面的两条腿恐惧的夹着景华的腰,手扒着景华的胳膊和脖子,景华皱着眉头,丝毫不掩自己内心的嫌恶。常知书也不敢放手,不停嘟囔着:“我真不会游泳,我不会游泳,我还有点怕。”|
景华深吸几口气,眼神威胁他闭上嘴,侧耳听着内室的声音。。
“大人,货物已装仓完毕。”
“好,这批货还是由你来交接,尽快出手。”
“好的,大人,小人这就安排。”
“那个猪县丞!只会吸血!城外的乱坟被人挖了个遍都不知。”船内的那位大人气愤的砸了一记船壁:“既然都惊动了宫里面的人,李县令那碍眼的老东西果然是留不得,为保证我们后顾无忧,秋香,你来安排下去,让剩下那些人好好掂量掂量。”
“嗯。”
里面竟然还有一个人,刚才没听出这个女人的动静,景华心知肚明自己的内力与武功,在江湖上也是个数一数二的高手,这样的差错绝无可能,虽然很不想承认,但.....里面名叫秋香的女子绝不是一般人,至少也是江湖高人。
“啊,那坟地...我着急找你就没继续填了,竟然那么快就被发现了。”常知书在景华耳边轻轻解释了一句。
“....”
一句轻语直接将二人暴露了出来,船仓里的女子探出窗警惕的观察了一遍四周,却只看见码头上来往的工人。
杜邵和与秋香站与甲板,派了人在江边搜罗了起来,秋香看着深沉的水面不言语,只是看着江面,两拨人回来都说没有人,杜邵和才放下心来,见秋香依旧冷峻的观察四周宽慰道:“秋香,看来是你太多虑了,虽然时下不与往常,但你也听到了,周边没人敢靠近我郦商承包的渡口。”
“既然杜大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下去了。”这种人,秋香见的实在太多了,也不多费口舌:“反正,此事一旦败露。死的是你,而不是我们良缘庄。”
秋香丢下最后一句话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杜邵和僵直的站在原地。
常知书最害怕的就是这样沉在水中,巨大的压力包裹着胸腔,属于深水处的漆黑像一张巨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身体,扣住心脏,绝望的恐惧的看着天空离自己远去,到了水里自己只能任由身体沉下去,再沉下去。
在水里,常知书根本不敢睁眼,一门心思的想要挣脱景华的怀里冲上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溺水的人力气大到可怕,秉着求生的意志,发挥出来的潜能都是无意识的,常知书手脚并用的与景华争斗了起来,两人就在水中你打我防,你踢我扣的打斗了一会,常知书意识越来越沉,力气很快就消耗完,干脆张口就向那个可恶的人咬了过去。
三艘商船装满货之后立即启程了,工人们虽然疑惑平常都是隔日午时启航的货船怎么今日即时匆匆启航,不过疑惑在启航后到手的银钱打消掉了。
听到那些脚步声进到了上面之后景华才揭盖从水缸中站了起来,大小不一的箱子却排的整整齐齐,大的黑漆箱子,小一些红木箱子,景华将一红木箱子打开,两个六七岁孩童均被绑住手脚口躺在箱中,气息平稳。景华又打开黑漆木箱,再打开一个黑漆箱子,要么是与他一般岁数的少年少女,要么是穿着囚服的男人都是两两成双被绑的严严实实的困在箱中,船仓暗门下果然是另外的光景。
一个黑漆箱子传出嗖嗖的声响,景华上去打开,箱中破烂衣服的少年恐惧的望着景华,哀求一般发出呜呜的声音,箱里还有个着装好一点的少年还没恢复意识。
景华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顾他那哀求绝望的眼神又关上了箱子。
景华折回揭开了一水缸,里面坐着的赫然是还没溺死江里的常知书。眼见着常知书平稳的呼吸,景华倍感头疼的按了一下嘴角,若不是将他胸腔里的江水逼出了体外,他定会死在水里。景华伸手按了一下他的太阳穴,常知书转醒了过来,咳了几声没有吐出水来,疑惑的看看景华冷峻的脸,又看看奇怪的四周。最后定格景华的脸上,做出甚是开心的表情:“看来,我还没死啊。”
景华听到上面传来人走动的声响,翻身又将他们盖进了水缸,见常知书对着他谄笑,景华实在不放心的捂紧常知书的口。
“奇怪了,刚还有声音。”
“根本就没有啊。”
“听到了,是那边,那边。”
下来的两个仆人径直走向了黑漆箱子,打了开来,里面一个少年用力的挣脱身上的绳子,发出呜呜的哀求的声音。
“看来是迷药不够啊,中途把其他货吵醒可不好了。”
不出一会儿,少年安静了下来,两个仆人嘻嘻笑着关了箱子走了上去。
常知书不再挣扎,乖乖的缩着一动不动,想起了在水中一切,身上隐隐作痛,暗骂自己心神不定,实实在在的出了一回丑,自己意识消失的时候,自己貌似还.....
景华放开了手,坐在水缸冷冷的与常知书面对面,常知书谄笑的看着他道:“这.....多谢景华兄弟救我一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景华盯着他一面撸起袖子,常知书收起笑,害怕的想着等下他若出手是防呢还是乖乖的挨打,自己做了如此羞辱与他的事情挨打也是应该的.....
景华将两只袖子捋到肩冷淡的道:“你是女子还是男儿。”
常知书定睛一看,羞了半张脸,景华的两个胳膊布满的被人用手指掐叮的紫红色的伤痕,乍一看还真像被女子所造。
景华放下了袖子,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坐在缸中还是有些挤的,常知书见景华面露疲态,将自己腿脚缩过来,企图给他一个休息的环境。
景华确实感到有些累了,三天两夜,眼都没和过心神都被旁边这位搞的紧之又紧。
见景华闭目养神,常知书也不敢多做打扰,缩着身子细细的思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