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那尽眼的尸骨积山,醒目的血染长河。丹心环顾了下四周,心头由生忧戚。
临叶也顺势一望,再次看着眼前的一副暗景,想起沧漌曾对他说过的一些关于丹心的情况,心头疑惑点迎刃而解。虽然丹心为仙,但长久在此经受血骨的洗礼,本相又为奇冥,故她不靠灵力驱法便能召唤这冥界之花也不足为稀奇了。那一刻,他是震撼的,但莫名的默契让他完美地配合丹心一起脱离了险境。他看得出丹心对沧漌而言的重要性,但他实在想不出沧漌这些做法是为了什么,在他看来沧漌不像是有野心的人,至少他曾那么认为。
沧漌曾找过他,正巧在他因为心爱的人手足无措时沧漌给他指了条路,即便这条路有点危险,即便是一条利益交换的路。但那时他因为沧漌的言谈神情而选择相信了他,也判定了他的为人,也是那时候,他认定沧漌口中的丹心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不知道沧漌用了什么办法让只是掩盖去灵力的他完全不被注意地通过了魔界的屏障,但他庆幸他留了个心眼,引渡了丹心身上的魔气,拼着搏一场的运气,在最后那一刻有机会成功,但也因此耗损了太多灵力。毕竟引渡的这点魔气根本支撑不了他多久。他很好奇,丹心为什么能释放出那么多魔气,就仿佛是魔族般。他本以为是丹心不够强因此沧漌渡的那些精纯的魔气在她体内被稀释扩散以致感觉确切是个魔族人,可事实却又有些出入。
丹心望着那条血河许久,直至双眼生涩泛红,她再也忍不住,她蹲下抱头哭泣,也不知道在和谁讲话:
“骗子,坏蛋,说什么带我出去,原来都是有目的的。难道这么久的陪伴都是一文不值的吗?是我的信任过于廉价了吗?为什么。要做戏做足点好吗,为什么还要露出破绽,多么希望,我是个傻子啊。”
丹心说着身体也在不断地成长,临叶觉着有异,如此下去定会对丹心造成伤害,他不知该如何,下意识地搂住丹心并轻轻拍了两下她的背,安慰道:
“不要太难过了,你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临叶顿了顿,凭他所察觉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
“但是他还是有想着你的,不然为什么恰巧在我们要离开了才受到魔王亲卫的攻击。若他有心权位,我想他还是不舍得伤害你的。”临叶想起沧漌找他时讲的话,沧漌告诉他草药的所在并助他取得,但需他照顾眼前的人。沧漌曾对他说他能力有限不能带着丹心在魔界安生,也不能给她一个地方让她可以修炼变强,他当时以为此人言语真假难辨,却因他神情中的真切而深有感触,选择相信了他。
“边界口的石子你看见了吗,那不全是普通石子,有好几颗是魔界特有的的映石,虽然外观普通与平常石子无异,但它却能留下所接触过它的人的印记,由于过于珍惜,很少人知道它的存在。这还是他告诉我的,现在想来,他应该早早就去过魔界了吧,只不过少了契机让他完全可以脱离这里。我很早便觉得沧漌有些不对劲,但我不想去想,知道看到那些石子我才确定沧漌是有目的的,我没想到他会----会那么,卑鄙。我不会原谅他的。我已经不想知道他是否念着旧情,但他的做法已经对我造成了偌大的伤害。”丹心抬头看着临叶,把这些说出来后她发现舒畅了好多。她的身体已不在长,相较之前是成熟了不少,但是同临叶沧漌还是差了点岁数。她披散着头发,身上只有薄薄的殷红罗缎裹着,像极了被雨击打过残落的奇冥花。
临叶松开丹心,没想到沧漌的欺骗竟对丹心影响如此之大,但好像又不只只是因为欺骗。他突想起引渡魔气之事,轻声说了声对不起,模样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丹心会意,瞧着临叶模样心情也似乎好了许多。谁能想到,如此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能这样安抚人心呢。
“你没做错,如此也是为了自保,不用同我道歉的。但是,你一般道歉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出尘的形象都被你这下搞没了。”丹心拭干眼泪轻轻咧开嘴同时站了起来。
临叶也未料到自己的行为,就好像在哄一个妹妹一样,但也实在心疼。他看着丹心一身薄凉便脱去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还不忘关怀到:
“那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好些了,至少现在我不是一个人。那个人,试着去忘了就好,你说的对,我们不是一类人。”
临叶再次见丹心提起沧漌已不再悲伤,不得不佩服丹心自愈之快。但他也知道,那些愈合的只是表象而已。不过他也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
丹心有些不安,她记得早些闲聊的时候沧漌同她说过临叶不是一般的人,在神界的分量很重。她想了想,最终还是朝着临叶又道:
“若我没猜错,你应该耗损很多灵力。所以,如果沧漌拿到你去过魔界的证据,影响大吗?”
“自上次一战,魔界已受损严重,我想就算知道我潜入他们界内,他们也不会贸然发起战争的。所以影响应该不大,只是觉得让沧漌拿不到证据会更好。”
与临叶对话了一阵,丹心便猜测沧漌是想借自己这个引子与这个在仙界定是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人产生联系,进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因此对他的厌恶更深了一分。
她总觉得所有事情都在沧漌的掌控之中,那映石一定还有它的用处。但是她实在想不通,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地位?权利?他,是这样的人吗?
丹心晃了晃脑袋,这些东西实在太让他头疼,她把那些不快都屏蔽掉,转而对临叶好奇了起来。
“如此,那你去魔界所谓何事?”
“采草药,我养了只灵兔,它为了我而伤,虽说不严重,但听说只有魔界的一种草药可治愈,故来此地。”
“哦。”
临叶看着丹心随意地问了句:
“那现在可以同我回去了?”
“嗯!”丹心理了理衣服,一副走的架势。
“你似乎心情好很多了。”
“是呀,我干嘛为了不值得的人伤害自己,那我不太亏了,他能如此我也可以。”
“那我们走吧。”临叶将手伸向丹心,丹心也并无芥蒂的覆掌而上,两人缓步前行于不远处的清音之地,冰冷的红白世界因此或少多了些温情。
尸堆高处的一抹黑影俯视着这一切,他缓缓转身不想再看下去,风凌乱不止的不仅是他的发,还有心。他肯定没想到,多年之后,他会非常痛悔他现在的所作所为,但他依旧只能这样做,甚至更甚。
“怎么了。”沧漌的分身从边境外回归本体,因而他在融合的时候轻微地动了下,毕竟是魔王的亲卫,感知力非比常人,即便沧漌轻微到几乎无恙,还是难免被发觉到。
“没有。”沧漌依旧镇定自若,目光清冷,亲卫也便无多想,继续走着。
亲卫未将沧漌带到主殿,毕竟那样过于引人注目,而是将沧漌带向魔王处理事务的书房。
书房周围的人早已被遣退,推房而入时,只见一人在书桌上执笔书写,那人披着金黄的貂裘,头发尽数束起,也只有这样才显得出庄重而非边书写便咳嗽的憔悴。
“父王,您没事吧。”黔灵看着魔王间或地咳嗽,十分担心他的身体道。
“你还知道关心你父王,成天的都到哪里鬼混了。”魔王佯装生气的说到,看着黔灵委屈的模样,有些心疼不忍再说下去,而是转移话锋对着沧漌道:
“好了,咳咳,人没抓到,那你有什么筹码让我相信你。”
“奇冥花一事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沧漌揉捻了两下手中的映石,他冷眼一扫,便将之击向魔王的胸口,魔王接住弹起的映石,也在那一瞬间一口献血从他的口中吐出。
“你在干什么。”黔灵迅速召出流缨枪直抵沧漌脖颈前,毫厘之距便可触到肌肤直接划去,好在被魔王喝住。
“父王。”黔灵疑惑地看向魔王。魔王拿出一块帕子拭去嘴上的血渍,缓缓说道:
“仙魔一战,我方势力大损,政务也因此繁多起来,本王年事已高,气血不通,积郁胸口,才至咳嗽不止,方才沧漌那一下,倒是让本王舒畅了不少。”魔王向黔灵摆摆手,他身旁的亲卫几下清理完残污便领着黔灵出去。
“什么事不能让我听。”黔灵愤愤地跺了两下脚,同时也震惊父王竟与沧漌认识。
“行了,你别再乱跑了,多陪陪你父王。”
“对了,暗姐,影叔,你们有没有觉得那个人很可怕,我都那样了他还纹丝不动,你们知道他的来历吗?”
“这个人的确难以揣测,年级轻轻竟有如此之能。他的魔气很纯正,虽然不知他来自何处,就凭这点,可以肯定他是我们这边的。”穿着特制的暗夜服,五官庄正的男护卫答到。
“怪不得我王如此看好呢。”蛇形金钗成环状戴于脑后,眼角的图纹好似曼珠沙华在风中盈盈飘动,红银的弯刀插于纤细的腰间,刀尾有锁链链接,看去妩媚至极,尤其在只手捧胸做思索状说话时。
黔灵听了两人的话,似乎明白父王想干什么了。她知道她父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她之所以总是跑出去也是想找治疗的方法,但最终仍旧是一无所获。虽然父王人前仍是一副能睥睨天下的姿态,但还是避不了奸人觊觎,况且她又是独女不能掌权,这更让此事雪上加霜。魔族一向以血统和能力服人,如今出现了一个两者兼具且又几近完美,不正是新一任掌权者的不二人选吗?一切都来的太突然,现在只要她想起丹心,就想离沧漌远远的,他的可怕,他的冷漠让她感到窒息。她看的出沧漌与丹心相识许久,丹心的眼里几乎装着全是沧漌,想必现在的丹心一定被伤的很不好受。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出现的巧,毕竟她的父王也不知能撑多久了。想此,黔灵心头酸楚。
入眼是一片葱郁的竹林,千万竹子似玉簪林立,直挺且秀逸,它的叶子或淡而嫩绿,或浓而苍翠,又或三或五相连,稍一留神,还能发现刚破土的笋尖儿。
走向通幽的小径,尽头处是一块怡心的空地,空地上有一座雅居,上下二层,连接处檀木为基,拾级而上,在其上行走的小小一程十分让人安宁,散发出的幽幽檀香沁人心脾。临叶带着丹心大致了解布局后便领着她去二楼的房间。丹心跟着进了屋,毫不避讳地一屁股坐在床上拍拍床板道:
“这间房有住人吧,确定让我住着,你那位不会生气?”
说罢,一只绒毛似雪的兔子不知从哪个角落跳了出来,耳旁饰着白粉小花,脖子上坠有蓝玉。它跳到临叶怀中,好似在宣告着主权,丹心见之轻轻一笑。
临叶抚了抚白兔的长耳,道:
“她叫琉裘,以后你们便一起住。”
丹心看看临叶手中的琉裘,不禁笑道:
“这名字的确适合她,最近伙食太好了吧,哈哈。”
琉裘在临叶怀中有些骚动,红色的眼珠直盯丹心,似乎想将她看杀。
丹心回之一笑,讲明缘由后要来临叶别在腰间的草药,在掌间揉搓,当手掌摊开时草药已成了粉末,她抱过琉裘将其放于床榻之上,青绿的粉末撒满了她的全身,丹心稍一施法便将原本胜似雪球的白兔霎变成一个肤若凝脂,仙仙然,亭亭玉立的女子。一袭白纱长裙,肩上扣有两朵白中带粉的花做装饰,花背延出柔滑的褶皱并下弯与中指连接,更显仙资,细弯的眉毛,密长的双睫衬得更是温婉可亲。
丹心将紧闭着眼的琉裘在床上安顿好,转身对临叶说道:
“你不用太担心她,这是正常现象,顶多一周后醒来,不过为了不饿死,等会儿你陪我去找些制作丹药的食材吧。”
“嗯。”临叶了然道。听闻有一个低等魔族为了节省吃饭的时间,便制造了一种可将食物炼成药丸的方子来提供必要的能量,此后,这个方子便从魔族传开来,正因为是魔族所创之法,所以需要的也是魔族的力量。
丹心稍微洗漱了一下,换上她偏爱的红色衣裳,样式虽然简单,但穿在她身上却隐隐让人觉得艳丽,就好像魔族特有的魅惑。
“走吧。”丹心蹦跶到临叶身旁,顺道变出个篮子在他面前晃了晃。
临叶见之,心生怜爱不自禁地摸了摸丹心的头。
两人并列行走在山石规整的小道上,这山路一看就是被人修理过的。出了竹林清幽之气便退了大半,虽然依旧是山景,但却给人一种豁然开朗之感,周遭的声音大了起来,仔细一听,各种各样的。丹心大致看了下,此地为三山连并矗立一方,最高处直击云霄,侧望而去隐约可见有块平地连接云海。除了葱郁一片还可见许多色彩点缀其间,可想而知那便是山果了。
丹心随临叶采摘果子发现,除了竹林所处的这一座山所有的路被修理过齐整外,其它地方都是道路崎岖,行走不易。采摘差不多后,丹心沿路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了上去:
“累死我了,休息会儿。没想到这地还挺大,逛一圈这么费劲。”
“要吃点果子吗。”临叶从篮子里拿出个果子递到丹心跟前。
“你喂我。”丹心没多想直接咬了一口,后又双手顺过篮子将所放的食物并把它们弄成了一颗颗指尖大小的药丸放进准备好的小玉瓶子里,时不时咬一口临叶手里的果子。
完毕之后,丹心起身掸去身上的灰尘,并将小玉瓶交于临叶手中讥道:
“也不知道身上这魔气是好事还是坏事,沧漌那个骗子还说这魔气支撑不了多久随时可驱除的,虽说已经没掩盖住我的灵力了,但我只要一施法就参杂着魔气。要是厉害点的人,就算我不施法他们也能察觉到我体内的魔气。因为它我得在神界小心翼翼,甚至都不能离开这座山出去看看,时刻警惕着被发现,被误解,真是烦躁。”
“要不我再试试。”临叶说道,他有些心疼,他能感觉到丹心此刻的失落,却不知该以什么方式安慰。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沧漌此人,虽不知道他此举意欲何为,又或许是无意之举,但此刻的确是帮助了他。
丹心知道自己还不够强大,以致驱散不了那人为量不多的精纯魔气,她叹了口气,道:
“算了,没用的。星点浑浊可污整片清净之地,难见一缕光亮驱散所有阴霾。那团魔气已与我融为一体,外界力量只是徒劳,待我修成,方可将之化散,所以----安全起见,要麻烦你好久了,嘻嘻。”说着,丹心压制心头的难受,转悲为喜地笑看临叶,眸光闪动的是无尽的感激与信赖。
临叶心头一触,对丹心是更加的疼惜,就好像是自己的妹妹,舍不得她有半点的委屈,他摸了摸丹心的脑袋。突然有些茫然道: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为何从初遇时就于你产生莫名的熟悉感,更甚的亲切感。”早前临叶就想问此,但就是没遇到这样一个契机,一个场景,一种心情。
丹心顿住凝望着临叶,须臾,她转而狡黠笑道:
“想知道吗。”丹心看着临叶点了点头,好似被临叶的模样逗乐了般笑意更浓了些,她清了清喉咙继续说道:
“神魔两方最惨烈的那一次战争,也就是他们最后一次的征战。那一次你也参与了吧,我记得你当时好像伤的很重,我那时还只是一朵小花。你不知道,你当时就直接倒在我身上,差点没压死我。后来我借助植物们的力量将你安置在我旁边,每天给你喝我花心的纯露才将你救回一命。最后是你的同伴将你带回的,可惜那时你还没醒,不然就可以见到你的救命恩人嘞。我想大概是因为这样才让你产生对我的熟悉感吧。”
“被同伴带走的时候,我恍恍惚惚看见了一朵红色的花,原来那个是你,后来我又好几次去了界域,就是找不到当初被你救的地方。”临叶的心里好似翻滚着巨浪,像是积压心头的疑惑霎时崩解,连带着情感喷涌而出,他环拥住丹心,激动又感动着,让人猝不及防。命运是如此神奇的东西,牵绊着人相离转角又让人相遇。
丹心干咳了两声脱离临叶怀抱,道:
“不要太感动,其实,那个,你受伤的那几天我也得了不少的好处,自我觉察到你的血是很好的养料时,我也就吸了你不少的血,所以我才能这么快的幻化成人形。”也许是债主当不了了有些尴尬,丹心越说语速越慢,最后不自知地挠了挠头。她不知道,正因为她的此举,让她与临叶有了莫大的关联,就如同两根被斩断的根又开始相吸相连。
“即便如此,也是你救了我。今后,换我照顾你。”
两人相视良久,终倾笑与之,是道清一切后的了然,更是两人关系更近的见证,无论山高水长都终有条线在牵连着双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