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四周密不透风，闷热难耐，五六个宫女婆子围在产床前束手无策。
颐嫔满头大汗倒在枕头上，已经使不出力气，脸色苍白地仿佛像张纸。
接生婆见她进来，自动为她让开了位置。
“娘娘一直想见夫人一面，自个儿吊着一口气不肯撒手，夫人快救救她吧，生了一个晚上孩子下不来，那些人还一个劲让喝催产药，娘娘她可怜死了……”
桃子跟茗儿看见她只是嘤嘤地哭。
佟裳上前检查了一下颐嫔的身体情况，跟她预料的一样，颐嫔宫口已经全开，只是孩子体位不正加上胎儿过大才一直下不来，那些人又一个劲给她喝催产的药，让颐嫔受了不少罪。
只是……若只是胎儿过大一项没有法子也还情有可原，那些接生婆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娘娘胎儿体位不正，用些手法即可摆正，怎么颐嫔的胎却还好好的在那儿没动过，佟裳不由看了一眼旁边的接生婆，“是你替娘娘接生的？”
“回夫人的话，正是奴婢，夫人叫奴婢王妈就好。”
这王妈状似老实，回话的时候却眉眼乱转，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
佟裳对她没好感，不过面上仍旧维持着一团和气，“侍候娘娘的稳婆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想必王妈也有自己过人之处。”
王妈一脸骄傲道：“夫人过赞了，奴婢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只是替安嫔娘娘接生过，又有些个经验，才被举荐过来的。”
佟裳心中了然，安嫔与颐嫔一向不睦，她推荐的人怎会好好替颐嫔接生。
佟裳笑笑，也没有戳破，低下头来听听颐嫔的肚子，胎儿已经没有动静了，颐嫔氧水破了，生了十几个小时，若胎儿再不取出来巩怕会有生命危。
她想了想，吩咐茗儿道：“你出去，让他们准备麻沸散来，再多拿些蜡烛，保持床前光线明亮。”转身看了看四周围着的宫人，“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空气不流通对产妇不好，都散一散。”
大家正没主意，见她出来主持大局自然都听话地退到一旁。
茗儿看见她从药箱里拿出手术刀来，争着惊恐的眼睛道：“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胎儿已经没有动静了，产妇也很虚弱，再拖下去只会一尸两命，只能开刀把孩子取出来，能保一个是一个。”
桃子反应过来：“也就是说，要把娘娘肚子剖开，把孩子拿出来？”
茗儿极力抗拒道：“不行，剖开肚子娘娘必死无疑，万一孩子也没有保住，岂不连娘娘也搭进去？”
王妈小声地道：“易夫人，奴婢之前也听说过剖腹取子的法子，可那都是产妇已经去世了，为了救孩子不得已而为之，如果夫人这会剖腹，不等于放弃了娘娘吗？”
正在大家僵持不下的时候，颐嫔缓缓争开眼睛，气息微弱地道：“就按她说的办。”
“可是娘娘……”
“你们都下去，本宫跟易夫人有话要说。”
“可是……”
“下去。”
桃子无法，只得带着众人退下。
佟裳俯低身子对颐嫔道：“娘娘，剖腹产是有些风险，不过若再不快点，您跟肚子里的孩子都有危险，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本宫知道，若不是没办法你也不会这样决定。”颐嫔苦笑着道：“昨天大哥已经把什么都告诉本宫了，皇上不在了，这个孩子若生不下来，本宫也是活不长的，你不用顾忌本宫，保孩子要紧。”
佟裳对此虽然心知肚明，只是亲耳听见她说出这话来，还是有些鼻头发酸，“一切都还有办法，娘娘不用如此悲观。”
“大哥在朝为官多年，若非万不得己，他不会铤而走险给本宫送催产药，本宫是佟家人，虽然没有学过多少药理，可从小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些，那方子，根本就不是保大人的方子，若不是万不得已大哥不至于此，留下孩子，以后也有些指望。”
佟裳本想劝她两句，她却已万事看开，“事已至此，你不用为本宫费心了。”
这世间的冷漠与残酷，显然颐嫔比她要清楚。
佟裳没再说话，低着头开始做术前准备，看着那些锃亮冰冷的手术刀，颐嫔脸色灰白，转过脸不敢再看。
“佟裳。”她伸出槁枯的手紧紧握着她，只是喉头哽咽，后半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孩了会没事的，您也会没事的。”
听了这话颐嫔方才放心，一直抻着的头重重搁回了枕头上。
她挣扎着说了许多话，气力已经耗尽了大半，再动弹不得了。
有了颐嫔的指示，桃子跟茗儿也不再阻挠手术，只是对佟裳仍旧有些不放心，时时在旁盯着。
佟裳一边麻利地做着术前准备，一边吩咐桃子去取麻沸散，想了想又道：“告诉二老爷就行，不用让李太医知道。”
她总觉得这李太医有些古怪，何况剖腹产异于常理，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得了，若一层层上报再批下来，恐怕会母子俱损，所以她不打算上报。
颐嫔喝了麻沸散后昏昏欲睡，佟裳为了怕出意外，没敢让她睡着，让桃子站在床边，时不时叫醒她，古代没有呼吸机，麻醉陷入昏迷的同时很可能会发生意外，只能不断叫醒病人，确保她没事。
桃子跟茗儿没见过做手术，见她拿刀，早就躲到了一旁，倒是王妈年纪大点还算镇定，佟裳让她在旁边帮忙打打下手。
外殿里，李太医与佟世鸿面色焦虑。
看着宫女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李太医的眉头越拧越紧，他拉住其中一个人问道：“里面怎么没有动静了，娘娘怎么样了？”
小宫女摇头道：“奴婢们也不知道，易夫人只让奴婢们端水过去，里面另有人侍候，至于里面怎么样，只有他们出来才知道。”
李太医不放心的要进去查看，佟世鸿拦住他道：“李大人怎么忘了规矩了，太医不入产房您怎么忘了呢？”他将他拉到一旁，好言劝道：“您不用着急，有事他们早通禀了，这会没声音想必是没事，您安心在这里等一会就好。”
李太医冷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捣的什么鬼，刚才你偷偷叫人送去的药是什么？”他冷哼一声道：“别打量我耳背不知道，剖腹取子？这么大的事佟裳她敢自作主张，万一娘娘有个三长两短，她担得了责任吗？”
他直呼佟裳其名，心里一直拿她当个晚辈对待，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佟世鸿这些年因为他年长一些，也一直对他礼让三分，只是听到这里，也不免冷笑三分道：“娘娘执意让易夫人来接生，自然是充分信任夫人的，倒是李太医您，李家跟佟家是世交，所以哥哥跟下官才放心地将嫔主子的胎交给李大人来看护，只是李大人您又是怎么做的呢？”
“连你也怀疑我？颐嫔所有的处方跟脉案你都看过，若有哪里不对你早就看出来了，还用这会来说？”
佟世鸿冷哼道：“以前的事便不提了，不过下官听说娘娘生产之前李大人曾给娘娘喝了碗参汤，娘娘喝了便开始抽搐打摆子，那是什么汤还要下官再去查查吗？”
“你……”李太医老脸胀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今大家都顾着老脸吧。”
佟世鸿冷笑一声甩袖离去。
李太医讪讪站了一会，转身出去，即刻召来自己随身的药童道：“快，颐嫔娘娘这里有变故，快去请皇后娘娘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