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魔偶师就站在门口的地方,一脸迷茫,就好像他看不到那扇门一样。
店铺只在晚上开门啊,就算你知道这个地方,一般来说在白天你也是看不到这家店的,除非店主邀请你进来。
“他回来干什么?要反悔?不可能吧,黑星说过已经达成的契约是不能反悔的。”陈羽并没有给这位老魔偶师开门的打算,规矩上不允许店铺在白天营业。
不过自己以私人的身份去问他有什么事情应该没问题。
现在距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陈羽看了一眼大厅的摆钟,打算出去问问哪位老魔偶师有什么事情。
在老魔偶师吃惊的目光下,那处本来应该是店门却又什么都没有多地方重新出现了店门。
和之前一样穿着的店主推门而出,随后店门又消失无踪了。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陈羽的声音不大,却不卑不亢,吐字很清楚。
“实在感谢您,我女儿心脏衰竭的问题已经被抑制住了。”见到店主后,老魔偶师顾不上惊讶,良好的素养让他立刻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陈羽没有接话,她在等着老魔偶师接下来的话,专门找上门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说一句感谢吧。
不说话,先把逼格拉满,在之后的谈话中才能占据上风。
“请您,能不能在我死去后照顾我的女儿奥纳。”老魔偶师摘下了自己的帽子,放在手中不停的摩挲。
他很紧张,他很怕陈羽拒绝他。
显而易见,奥纳不会再有失去自己生命的危险了,老魔偶师的决心很坚定,来自店铺的力量很可靠,唯一值得担心的就是自己把自己产下的东西全部拿来弥补之前自己犯下多错后,就这么死去了,自己的女儿该怎么办?
“我还有什么剩下的……您尽管拿去吧。”陈羽对沉默,在老魔偶师的眼中似乎和拒绝同意思。
啥?奥纳?他要把他闺女送给我?自己没有当过妈,不能要啊,不对等等,奥纳现在只是相当于一具魔偶,而且是有着人类灵魂的魔偶。
自己也许需要一个人来帮自己打理一下店铺,毕竟那么大的地方自己一个人来打扫的话也未免太累人了。
“先回去吧,等到时候让她来找我吧。”陈羽同意了。
一直在思考自己还有多少价值老魔偶师得到了陈羽肯定的回答后算是松了一口气。
“那我……该付出什么?”
“和我做交易的是她不是你,她要不要来我这里取决于她而不是你我,明白了吗?”陈羽在之前可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跟人家说话,身份和能力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她。
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这是人类的优势,某种程度上也是残忍的体现。
是,就算是老魔偶师是奥纳的父亲,该决定奥纳以后的生活的只有奥纳自己,这是陈羽的看法。
送走了老魔偶师,陈羽就眯着眼瘫在大厅中一张看起来就非常舒服的单人沙发上面,这种小日子也许这辈子陈羽都不会感觉到腻。
微微的暖风从那台造型奇特的空调种吹出来,陈羽用着一副很没有逼格的姿势睡着了。
入梦,很奇怪,陈羽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是却迟迟无法醒来,四周是一片漆黑,就如同踏入不平凡的那天下午的梦。
也许是可控梦?梦这种东西人类研究了上千年,但是谁都无法给它一个准确的定义,梦学家们只能在自己的书中用一个又一个形容词和所谓的科学道理来定义这似乎是唯心主义的梦,用来掩饰自己的无知。
可控梦,在你自己睡着做梦的时候你无法影响自己梦中发生的一切,只能像个看客一样默默观察着,直到自己意识到这是一场梦后猛然惊醒或者等到睡眠期的结束。
而可控梦就发生在入梦和清醒两者之间,在这中间你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又可以在梦中为所欲为。
而陈羽目前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的。
“要有光。”陈羽默默的在心中喊到,她没有意识到那三个字是从哪里响起的,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灯光猛然从头顶亮起,照在了陈羽前方的一块地方,映出了那里的东西。
那是一张床,是病床,又或者说是停尸间的床,白布盖着多床上刻印出一个身形,那下面盖着人形的东西,床脚下的四个滚轮吱呀吱呀的发出声响,似乎在催促陈羽上前。
心跳疯狂的在加速,身临其境的陈羽现在脑子中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她忘记了自己已经是店主这件事了,她忘记自己已经是不死多存在了。
四周幽静死寂的环境似乎并没有它表面看起来那么沉默,滴答滴答的响声若有若无,像是一台老式机械表运作的声音。
极度的压抑,不知道什么时候几株黑色的花藤缠绕上了床脚,随着它慢慢往上升的是陈羽对心。
为什么?会有一种绞痛的感觉?
床上的白布猛然被掀开,不过这一次却没有吓到陈羽,因为,她从一开始感受到的那种感觉从来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压抑,绝望到极点的情绪。
该怎么形容躺在床上,灯光聚焦下的那个女孩呢,她很漂亮,正值最好的年龄。
那张脸似乎有些熟悉?
陈羽想到了一个名字,“奥纳”,那位老魔偶师的女儿。
花藤还在慢慢往上爬,直到半覆盖了女孩的全身,只留下心脏那一块的的皮肤没有被占据。
花苞绽放开来,陈羽认不出那是什么花,看起来很美,同时也令陈羽有些毛骨悚然。
这是梦,却不是陈羽的梦,而是床上那位奥纳的梦。
无法下床活动,靠着这种办法续命,或者说被做成了一件艺术品。
一位精准严密的天才艺术家,一位为了女儿不择手段的慈祥父亲,他们最重要的东西分别是什么?
艺术品和女儿。
如果这两种身份结合呢?
为了女儿活下去不得不把她做成艺术品?老实讲,陈羽不反感这种方法。
奥纳本就该死在好久之前了。
变成所谓艺术品的她,现在却有着自己的思想,可以每天和自己的父亲打招呼,微笑。
这是残忍?还是仁慈?
这幅梦境,已经代表了一切吧?这绝对压抑绝望的场景,伴随着缠身的藤蔓却又开满的黑色花朵。
决定了。
心脏,陈羽会给奥纳保留住,那是作为人类的象征,是她仅存的东西了,也能代表她仍是人类……的同类。
身体…陈羽叹了口气,她知道自己办不到,那种来自店铺的力量无法让她修改老魔偶师从前任店主那里换来的东西,强行修改也许会出什么BUG,代价也许是奥纳的生命?
陈羽起身走进那躺着奥纳的床,蔓延开来的黑色藤蔓长满了倒刺,划破了陈羽的脚踝。
轻轻的抚摸着奥纳心脏前那块没有被藤蔓与黑色花朵包围的皮肤。
“你愿意来我这里吗?”陈羽问道。
奥纳自从那时候开始,每天都在做这种梦,起初那些藤蔓与花朵仅是包裹了她被替换下来的手掌,当初她还很开心,因为她知道自己不用死了。
在她看来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她以前养的小狗死去后就一动也不动了她不想那样。
直到后来,身体慢慢被部件替换,虽然说感受不到疼痛了,但是也基本失去了活动的权利,那种空虚感让奥纳几乎快要疯掉。
时间很漫长,奥纳不知道每天除了与父亲交谈与微笑外,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最害怕的就是入梦,十年如一日一样的梦境,满满被侵蚀的身体。
她无法拒绝自己的父亲,他不想让死亡带走自己,即使她自己已经无可留恋了。
就如同叛逆期的女儿与父亲一样,父亲努力着让她活着,那是她无法想象到努力,就像无数的父亲一样。她也看似努力的活着,挣扎着不想让自己的父亲失望,就像无数的女儿一样,但是那已经不是她想要的了,她想要的只是最后一次站起来抱抱自己的父亲,然后欣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是的,奥纳已经不想再这样了,不仅是她已经厌恶了这种活法,同时她也知道,同之前的更换部件不同,她无法更换自己的心脏,同时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
她很迷茫,迷茫到了极点变成了绝望。
陈羽对出现,彻底的打破了她这种想法,那种渴望猛地窜生,就像是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人突然尝到了一小口甘露,就像是毒瘾发作时候的瘾君子突然得到了那种东西。
那…叫希望。
“我愿意。”不假思索,即使陈羽的问题仅是你愿不愿意来我这里。
但是这就足够了,这种脆弱的,罪恶的,父女为了对方的努力与勉强,被打破了。
“那么交易达成”。陈羽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你愿不愿意来我这里罢了。
但是也就是这一句话,筋疲力尽,竭尽全力的父亲解放了。
同样筋疲力尽,竭尽全力的女儿也解放了。
奥纳的感觉就如同寒窗苦读十二年终有一日考上好大学的女儿一样。
这种放松,似乎是她给父亲的一种交代?
即使代价是自己的自由,她还是顺从父亲的意愿,活下去了,能在陈羽手下自由的活下去,她是一位父亲的女儿,但也是一位艺术家最崇高的作品。
即使她已经厌恶作为这种姿态活着,但是出于回应父亲的期望,她仍然选择了愿意。
很矛盾,本来就已经死的人以这种方式存在到自己不想再存在,却仍为了回应重要之人的期盼在绝对的绝望下活了下去。
陈羽不想再说什么,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世界上任何语言都描绘不出来。
这具魔偶,这个叫奥纳的女儿,想必老魔偶师这种禁忌的技术能够成功,和奥纳那已经不想活着却又为了老魔偶师活着的矛盾脱不开关系。
陈羽睁开眼,看到黑星蹲在自己的胸口盯着自己的眼睛。
陈羽摸了摸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泪水。
梦,惊醒了。
故事,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