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开了，霍汶熙迈步进去，正和孟贺二人打了个照面。贺凯臣今天穿了一套纯黑色阿玛尼西装，菱格暗花领带，铂金领带夹上面镶着一枚心形的钻石，不用想一定是出自孟大小姐之手。
看见霍汶熙，贺凯臣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霍汶熙一脸无赖道：“easy man，我也不想来，不过老爷子发话，让我来锻炼锻炼。虽然这次就是走个过场，但是借此机会熟悉一下孟氏的高层，也不是坏事。”“是啊，以后还要请霍总多关照。”孟芳得体地点头微笑。霍汶熙将目光落在孟芳身上，她今天穿了条桑蚕丝套裙，头发扎起束在耳后，显出与这个年纪不符的成熟。
“孟芳，今天老四这么帅，怕是要抢了你爸的风头啊。”“你不也很帅么？毕竟你才是今天的主角。”孟芳露出迷人的笑容，笑得霍汶熙浑身不舒服。
九龙集团与孟氏集团的合作在去年就已经敲定，后来自己父亲身体不适在夏威夷静养，这期间自己接管公司国内业务板块，海外子公司各项事务一直由前任执行副总林瑞恩负责。今天的签约仪式本来应该他来，不过由于最近澳洲闹罢工游行，机场全面瘫痪，林总无法赶回国内，自己这算是临时赶鸭子上架。
霍汶熙当然知道孟芳对自己十分鄙视。在她眼睛里，霍汶熙是个典型的富三代，出身名门之后，从小家境优渥，占尽人脉资源，祖父与二李、郭、郑过从甚密。霍家在港一向低调，不想出了他这么个浪荡公子。虽然毕业于号称英国G5 super elite group之一的帝国理工，霍汶熙的言行做派全然没有一点贵族的高傲架子。不过论顽劣，倒是比国内的二代们有过之无不及，玩车玩表玩女人，无一不精通。
孟芳这种温室花朵，对于他这样的纨绔子弟是颇为不屑的。这也正常，毕竟有贺凯臣这样的谦谦君子作比较，寻常人当然入不了她孟小姐的眼。想到这里，霍汶熙有些同情起贺凯臣。一直伪装自己活着，做长辈眼里的孝顺儿子、同龄人眼里的榜样，这样的人生该有多无趣。
“贺总，以后多吃点生蚝，你都长白头发了。”霍汶熙笑着拍拍贺凯臣肩膀，率先走出电梯。贺凯臣一脸疑惑，将头对着手机照了照，又问一旁的孟芳：“真的有么？帮我揪掉。”孟芳侧目，还真的在男人发间发现几根扎眼的银丝。她踮着脚为他拔去，又打电话嘱咐酒店中午每桌加一盘生蚝。贺凯臣干咳一声。他有白头发又不是一天两天，霍汶熙专门挑这个时候提起，就是故意讽刺自己。身上这套Armani成衣太过于修身，他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人越是长大，就越有所顾忌。喜欢却不能表达，厌倦也不能舍弃。贺凯臣深吸一口气，昂首迎接铺天盖地令人眩晕的闪光灯。
“贺总出来了！贺总！麻烦您看下镜头...”“贺总，请问您今天为什么出席孟氏集团与九龙集团签约仪式？”“贺总，您手上的橡皮筋是孟芳小姐的么？请问您今天为什么没有戴？”“贺总，昨日cherry娱乐股价飙升，您目前已经成为罗伯斯富豪榜前10名，请问您有何感想？”
“今天签约的代表也就是九龙集团执行总裁霍汶熙是您的好友，此前有传言称九龙集团中标存在不当竞争黑幕，请问您是否知道此事？”又是一堆无脑的提问，贺凯臣不准备理睬，只是拉着孟芳大步穿过扛着摄像机手拿话筒的人群，坐到离主席台比较近的前排。
闪光灯齐齐捕捉了两人的各个角度的动作表情，最后定格在孟芳戴着卡地亚钻戒的中指上。贺凯臣倒是并未注意，因为对他而言，那不过是件表演的道具。既然她喜欢，他就陪她演下去。
贺凯臣坐在台下，注视着台上举止得体、仪态优雅、微笑着鼓掌的孟芳，脑海里回想起昨晚女人在自己身上的狂野，不自觉牵起嘴角。孟芳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女人，有时候连他自己都看不透。她对自己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依赖和占有欲。他能感觉到，孟芳确实是喜欢自己的，不然不会那么急着将第一次给了自己。可她也同样知道自己的心，说爱欠了火候，说喜欢又显得冷淡。这些年，他的心里始终有个人，一个拿不起、放不下、得不到、寻不回的故人。
李若萱之所以对自己如此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得不到。他对她有亏欠。十年前，当所有人决定放弃她的时候，自己其实一直清醒着。当他和她的担架相错而过的时候，他恨自己当时没勇气抓住她的手。后来他终于又见到了她，只剩一张照片，一罐骨灰，一束菊花。
台上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霍汶熙和孟鹤炎的手已经握在了一起。贺凯臣想起自己出院那天，院长、医生和父亲脸上的喜悦和激动，罪恶感又加重了一分。
中午在酒店用餐。贺凯臣借口不舒服，丢下不情愿的孟芳，一个人开车直接回了公司。路上收到霍汶熙传来的微信：“勿念过往，珍惜眼前。”下面是一张几人毕业前的合影。照片里，霍汶熙大力揉着贺凯臣的脑袋，姗姗调皮地在霍汶熙头上比着兔子耳朵，诗瑶紧紧挽着朱泽楷一只胳膊...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青涩的幸福，而拍这张照片的人，已经永远离开了他们。贺凯臣不敢再想下去，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将头伏在方向盘上，很久很久。
窗外有雨点掉落，像是男人忍了十年的泪水。
雨越下越失控。赵黛墨打着伞走出大厦楼门，抬头看看阴沉下来的天色，轻叹了一声。昨晚熬夜写的方案被部长全盘否定，距离deadline还有不到五个小时，自己还要去给办公室所有同事买咖啡。雨下的这么大，要走到马路尽头那家店提回十几杯热饮，她在心里估算着自己的两只手够不够用。
赵黛墨深吸一口气，小心避开积水，踮着脚尖向前走。没走几步，就看见一辆迈巴赫S680停在路边。驾驶室里，一个男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大概是很累吧。大城市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和坚持。赵黛墨在心里想着，不禁向车里多看了一眼。
贺凯臣的手机铃声响起，男人猛地从方向盘上抬起头，目光正遇上打着伞站在不远处的赵黛墨，两个人都是一愣。雨水透过玻璃窗砸在男人脸上，他像是哭过。
贺凯臣没有接电话，只是下了车，撑起伞，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这么大雨，你上哪去？”“额...买咖啡。”赵黛墨看见男人的眼眶明显的红了，却不敢多问。“你不是喝红茶么？”“给办公室同事带的。”赵黛墨揉揉头发，有些窘。“上车，我送你。”“不用了，就在前面，走几步路就到了。”赵黛墨连忙摆手。
男人看着女人被雨水扫湿的肩膀，将自己的大伞向她偏了偏。“如果你不介意待会儿让你的男同事们欣赏你的小粉，我无所谓。”“小粉？”赵黛墨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自己的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伞上滴落的雨打湿，淡粉色内衣肩带在白色衬衣下若隐若现。她慌忙要用手去遮，声音越发地窘迫了。
“上车。”男人已经打开车门，为她撑着伞。赵黛墨只好乖乖钻进去。这雨实在是无处躲避。贺凯臣重新坐进车里，没有系安全带。“去哪？”赵黛墨指了指前面的瑞星咖啡：“最近的就是这家。”“你们做投资的都这么有钱么？”男人揶揄道。“没有你多，金主爸爸。”赵黛墨反唇相讥。意外地，男人没有继续开玩笑，只是沉默地发动了车子。
“这也是你的车？”“恩。”“你家到底有几辆车啊...”男人伸出五根手指。“五...”虽然赵黛墨不太懂车，但她知道自己现在坐着的这辆车绝对算得上豪车了。想想也是，像贺凯臣这样的男人，一般的车子怎么能与他的身份相配。
感受到她的目光，男人突然停下车，转过头，定定看着女人。直到很多年后，赵黛墨还是会想起那日贺凯臣望着自己的眼神。那目光如此悲哀，让人忍不住心痛。
“咖啡店到了。”贺凯臣语气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