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凯臣正坐在办公室看报表。门口传来敲门声。“进来。”男人头也没抬,继续看报表。等了半晌也不见来人说话,贺凯臣这才将头从文件夹上抬起。就在他看清来人的瞬间,女人开口了:“贺总,我回来了。”一身黑色职业装的赵黛墨正站在办公桌对面,冲男人笑。
贺凯臣从椅子上站起来,半天没说话。“不知道你那天晚上说的话,还算不算数。”赵黛墨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男人。“我说什么了?”贺凯臣终于开口,嗓子却感觉一阵干涩。“你说...那个...你不记得的话,就当没说过好了。我走了。”女人转身要走,被男人一把拉住。“赵黛墨,你说清楚。”贺凯臣不知道她今天的来意。是要告别,还是考虑好了,还是...
“去香港之前,你不是说...让我再考虑考虑辞职的事情么...”贺凯臣这才想起,那晚自己朦胧之间好像的确问过。“那你,考虑好了么?”男人小心翼翼试探。“恩。”女人点点头。“所以呢?”“所以...你今天的行程是?”女人挠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贺凯臣松了一口气,语气温和道:“今天的行程是,你请吃晚饭。”“好的老板。”赵黛墨也笑了。
虽然她不知道继续留在贺凯臣身边是对是错,但是她的心告诉自己,比起担忧明天注定的失去,此刻能待在他身边,就已足够。今后不管以什么身份,她想继续做他的铠甲。
晚上。东城崇文门。马克西姆餐厅。1983年开业的马克西姆,装潢全部复制巴黎总店,没有向外开的窗子,流光溢彩的彩画玻璃窗将外面的世界与室内的时光隔离,只隐约透着阳光的影子,深沉而内敛的桌布、银烛台、红色的玫瑰花、欧式的壁灯,能看到时间流逝之后,不变的法式高贵和浪漫。
赵黛墨第一次来这么低调奢华的法式餐厅,目不转睛盯着玻璃窗上描绘的19世纪巴黎时尚生活的浮世绘。贺凯臣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对女人此刻的表情很是满意。
服务员礼貌地上前询问是否可以点餐。贺凯臣接过菜单,随手指了指最后一页的主厨推荐套餐。服务员脸上又添几分笑意。“鸡清汤配松茸汤不要鸡汤、三文鱼目司配大虾sider要土豆和西蓝花、奶汁焗鳕鱼换成香煎鳕鱼用希腊奶酪煎、波尔多鹅肝批九分熟、美国带子配北极贝不用改刀花、法式焗龙虾不要放茴香叶、蒜香烤羊排帮我剃干净再上、煎雪龙牛柳配红酒用我之前在这存的那瓶2012napavalley、那位女士的红酒换成玫瑰气泡水、甜品的话...只要一份抹茶提拉米苏、大吉岭红茶或者伯爵红茶用维多利亚那套杯子上。另外,替我跟单大厨say hi。就这些。”
赵黛墨皱着眉头一边飞快地翻着菜单,一边在心里计算着男人刚才点的这些菜的价格,心想,早知道这个男人今晚会狠宰自己一顿,还不如直接辞职好了...贺凯臣自然明白女人内心的纠结,笑道:“先点这些,不够再点。”“够了够了。特别好。”赵黛墨赶紧把菜单递给服务员。
等菜的时候,赵黛墨好奇地打量着对面墙上的照片。出现在马克西姆照片墙上名人可谓不胜枚举——美国前总统布什、英国前首相希思等外国元首,世界著名歌唱家帕瓦罗蒂、杜鸣高,法国著名影星阿伦.狄龙等国际人士,还有张艺谋、巩俐,张国荣、崔健等时代icon。光看价格就知道,这不是一家普通的法餐厅。
“你经常来这吃饭么?”赵黛墨问。“还好吧,小时候常来。”“小时候?”“恩。十三岁开始,连续几年生日都在这过。”“为什么十三岁?”“因为十二岁以下孩子不让进来。”男人一脸看笨蛋的表情看着一脸认真的女人。“哦...你很喜欢这家餐厅么?”“恩...很喜欢...曾经。”贺凯臣想起第一次请李若萱吃饭的场景。就是在这家店,这个位置上。那时候,她说这里的东西很好吃,于是他经常带她来。后来干脆把生日宴放在这家店,只是因为她喜欢。李若萱走后,他已经十年没来过了。
“那你今年还会在这庆生嘛?”赵黛墨的问题将贺凯臣从记忆里拖出来。“不会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家店。”“诶?为什么?”赵黛墨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因为不喜欢了。”男人笑笑,举杯抿了一口餐前酒。
因为...可以放下了。
贺凯臣看着眼前似懂非懂的赵黛墨,眼含深意。
“干嘛这么看着我?”赵黛墨被贺凯臣看得打了个哆嗦。贺凯臣微笑着收敛了目光:“因为,你看上去挺好吃的。”“你是中午没吃饭嘛?看什么都想吃。”赵黛墨白了男人一眼,拈起一粒坚果送进嘴里。“今晚为什么和我出来吃饭?”贺凯臣双手拄着桌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女人。“额...因为你让我请你吃饭啊。”“我让你请你就请么?”“你是我老板,你说什么...我还不是得听着。”赵黛墨拧着膝盖上的餐巾,心疼着自己的荷包。
“为什么没答应张明轩?”“诶?你怎么知道!”赵黛墨猛地抬起头,正对上男人的目光。“我猜的。”贺凯臣笑的很暖。“如果你答应了,今天这样的日子,他不会让你跟别的男人单独吃饭。”“今天什么日子?你生日?”轮到贺凯臣愕然:“你不知道么?”“今天...是什么节日么?”知道么搜肠刮肚也没想起今天是什么节日。“不知道算了。”贺凯臣捂着脸摆摆手。
此时侍者端上汤品。贺凯臣将有鸡汤的那份推到女人面前:“趁热喝。这个汤要在七夕的前一日就开始熬制,用东北山上放养的老母鸡,配上鸭肉、豬棒骨、肘子等,煲汤8个小时,再吊出茶色清汤。”“没想到法餐也有熬这么久的菜品。原来只听说广东人煲汤十二个小时起。”赵黛墨用汤勺舀起一口汤,鸡汤的味道在唇齿间萦绕,松茸的香气被鸡汤衬托得更加明显。“真好喝!”女人忍不住赞叹。
接下来是三文鱼慕斯配大虾和希腊奶酪煎鳕鱼。“你要鱼还是虾?”“额...听你的。”赵黛墨还沉浸在松茸带给舌头的缠绵中。“吃饭的时候不用听我的...”贺凯臣用刀叉将两盘食物分成两份,这样一人就能吃到两种前菜了。赵黛墨闷头吃着面前的食物。“这个是...三文鱼冻?”女人用叉子戳了戳颤巍巍的三文鱼慕斯。“可以这么理解。三文鱼慕斯是将三文鱼切成小丁,鱼胶粉加水上笼蒸化,等到冷却后加入鱼子酱和玉米搅拌,再放进模具冷冻。”
听男人说的头头是道,赵黛墨插言道:“你会做吗?”“不会。”贺凯臣回答得理直气壮。“那你怎么知道做法?”男人无奈地摊开手:“听厨子讲了八百遍,你也知道。”“这个鳕鱼和我之前在美国吃的有点不一样啊...是因为希腊奶酪的缘故么?”“是。国内一般直接用植物油煎鳕鱼,鱼油里的卵磷脂遇热会非常腥,柠檬汁也很难掩盖。所以让大厨用了奶酪。”
不多时,主菜陆续上桌。首先是波尔多鹅肝批和美国带子配北极贝。“鹅肝、鱼子酱和松露,是法餐三大经典菜。法国的传统做法,鹅肝是很费功夫的。这家店选用的是法国朗德鹅的鹅肝,先把鹅肝打碎,将其中的筋挑出来,然后冰水浸泡抽出血水,再用牛奶浸泡24小时入味,最后用红酒腌制24小时。这道菜用的是波尔多液,所以叫波尔多鹅肝。”“猪肝要是这么复杂地做出来,估计也挺好吃吧...”赵黛墨用刀切了一块鹅肝送进嘴里,的确有一股奶香和酒香,吃不出动物肝脏的味道。“猪肝...几个世纪前法国要是养猪,估计这道菜就换主角了。”贺凯臣抿了一口冰水,被赵黛墨清奇的脑洞逗笑了。
接下来端上桌的是煎雪龙牛柳配红酒和蒜香烤羊排。因为贺凯臣之前嘱咐过,所以羊排是切碎了端上来的。贺凯臣用叉子盛起羊肉伴着牛柳里的汤汁送入口中,略微皱眉。十年了,他现在仍然记得当初第一次吃到这道菜的感觉。还是那个大厨,还是这间餐厅,味道却变得没那么惊艳了。大1概是因为这些年自己吃过太多美味佳肴,味蕾变得挑剔了吧。男人轻叹一声,自嘲地摇摇头。
“挺好吃的啊,干嘛摇头?”赵黛墨舔了舔嘴角的牛肉汁。“好吃么?”“恩。好吃就多吃点。”“哦。”贺凯臣招手,让服务生上甜点和红茶。不多时,抹茶提拉米苏蛋糕端上来,是爱心的形状。贺凯臣看着比平时足足大了一倍的蛋糕,有些不解。“你们的蛋糕现在这么实惠了么?”服务生说:“这是单主厨特意为您的伴侣准备的。祝她节日快乐。”贺凯臣牵起嘴角点头道:“有心了。”
大吉岭红茶盛在维多利亚头像的茶杯里,汤色诱人。贺凯臣双手握着杯子,指尖触摸着杯壁上有些褪色的金漆线,眼神暗淡下来。“这个跟你身上的味道...有一点点像。”“恩。”男人端起杯子,呷了一口茶。红酒的余味尚在,茶的苦涩就挤进口腔,一热一冷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贺凯臣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