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男人仍是坐在桌前，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的眼睛有血丝，红红的，大概是连续几天没休息好。赵黛墨也不敢打扰男人发呆，捧着玻璃杯一边小口喝着水一边偷偷拿眼睛瞄贺凯臣。“你...怎么啦？”“我没事儿。再坐一会儿行么。”“恩。我去结账。”“你坐着。”“诶？”“这笔账，我来结。”“不用不用...请你吃顿饭而已...”“说了我来。”“你这个人怎么...”“你请是你请，买单还是要男人来。”“大男子主义...”“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大男子主义吧。”贺凯臣将钱包递给女人：“去吧。里面有会员卡。”“额...那好吧。”
赵黛墨拿着贺凯臣的钱包走到前台。“你好，买单。”服务员在电脑里输入会员卡号之后，惊讶地看着赵黛墨：“这位女士，您先生...不会是cherry娱乐的...”“你搞错了，他不是我先生。”服务员看着赵黛墨脸上的窘态，便不再追问。赵黛墨瞄了一眼账单，1798。她叹了一口气，从自己钱包里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服务员。“不好意思，请刷这一张。”店员疑惑地接过卡，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自己结账。匆匆刷了卡，签了字。赵黛墨咬咬牙，一顿饭她还是请得起的。
赵黛墨回到餐桌前，贺凯臣已经起身穿上外套，准备离开。“叫个代驾。”“诶？我可以开啊。”“我怕吐。”男人表情严肃道。“切...那好吧。”赵黛墨只好叫了代驾，和贺凯臣一起坐在后座。“师傅，先送她。”“诶？不用不用，就前面地铁口把我放下就行，现在还有地铁。”“我先给你送到家再回去。”“真的不用...”代驾司机一头雾水听着两人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走。“谁的车听谁的。”“你...”“师傅，直接去和惠小区。”代驾司机得令，一脚油门蹿了出去。
“咱俩家不是一个方向。”“然后呢？”男人转头看着女人的脸，逆着光看不清脸上表情。“然后...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就好啦，干嘛要送来送去的。”“咱俩谁是老板？”“额...你。”“那你还有什么意见么？”“没有，不敢有。”赵黛墨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耷拉着脑袋。“我睡一会儿，到了告诉我。”“好。”
赵黛墨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夜色，身旁的男人无声地闭着眼睛，睫毛耸动，说不出的落寞。这个男人醒着的时候文质彬彬，谦逊而疏离，低调而骄傲，像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矛盾体。从前她喜欢在他身上找张明轩的影子，因为真的太像了。但是，自从张明轩再次出现，她越来越觉得，贺凯臣和张明轩是不一样的。
鞋子坏了，张明轩会让自己家立马回家去换，而不会蹲在大街上帮她整理；脚崴了，张明轩会让自己请假回家，而不会一边开重要的会议一边帮自己揉脚；自己要离开，张明轩只会沉默地接受而不会努力用行动挽留，即使再不舍得。
她曾经那么爱张明轩。可现在，她没那么确定了。
很多事，明明知道不可能有结果，心却不受自己控制。爱上张明轩是这样，喜欢贺凯臣也是。她分不清贺凯臣对自己的情感究竟算什么，但她知道，她对他是有喜欢的。他对她的那些好，那些坏，她都喜欢。明明知道这个男人的归宿是孟芳这样的家庭，明明知道其实他心里一直有个放不下的女人，为什么还是忍不住想要留在他身边呢...
飞蛾扑火一样，自寻死路。
赵黛墨看着男人安稳的睡颜，想起那日他的话。
“赵黛墨你疯了么！这不正是你要的么？赶快答应。”
“贺凯臣，你要我答应么？”
“这跟我要不要有什么关系？你问你自己的心。”
“你希望我答应他么？”
“我希望你能幸福。”
“张明轩说你喜欢我，是真的么？”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就能不喜欢他么？”
“恩。”
“你恩什么恩，赶快答应他。张明轩为你做的牺牲，换了别的男人绝对做不到，包括我...”
他...到底是...
赵黛墨从未像现在这般急迫地想要一个答案。她必须要问。就好像，今天晚上不问，以后就再也问不出口了。
“贺凯臣，你醒醒！”赵黛墨推推身旁男人。“啊？这么快就到了么？”贺凯臣半睁着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贺凯臣随手从车门上拿了一瓶矿泉水，拧了半天没拧开。“怎么这么紧...”赵黛墨叹了一口气，帮男人拆了水外面的塑封包装，拧开瓶盖递给男人。“没了你还真不行。”男人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水，冲女人笑笑。“你刚刚要问我什么？”
“到地儿了，两位乘客。”司机提醒道。赵黛墨这才发现，已经到了自己租住的小区。“没什么，我先走了。明天见。”赵黛墨打开车门刚要逃，包却被男人拽住。“我送你上去。”贺凯臣不容分说跟着下了车。“就那栋楼，很近的，我自己上去就行。”“我送你。”“真不用，晚上凉，你赶紧上车别感冒了。”“我要送你。”“额...那行吧。”两人下了车，慢慢往赵黛墨家楼下走去。
赵黛墨的手机一直在包里震动。她没有接。“怎么不接电话？”贺凯臣抬头望着影影绰绰的树枝间泄露的月色，猜到了打电话的人是谁。“不想接。”赵黛墨有些心烦。“吵架了么？”“没有。”“为什么不答应他？”贺凯臣明知故问。“可能我是个傻子吧。”女人自嘲地笑。“不后悔么？”“我只是，不想遗憾。”“你怕是，到现在还不懂自己的心吧。”“恩。”“我也是。”贺凯臣声音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真真切切传到了赵黛墨耳朵里。
“谢谢你。”“谢我什么？”“你猜。”“哈哈。”“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买束花？”“啊？买花干嘛？今天又不是我生日。”赵黛墨傻傻地看着贺凯臣。贺凯臣无语地望着女人：“赵秘书，你确实是个女的吧？”“啊？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这么明显...是个女的啊！”赵黛墨刻意挺了挺胸。
“看见那边那个男的了么？”“恩。怎么了？”“连大老爷们儿都知道今天是七夕...你的脑子都长在胸上了么？”“你骂谁胸大无脑呢？再说谁规定女生就必须记得情人节了！”赵黛墨气急败坏推了贺凯臣一把。“你那是胸小无脑。”男人开怀大笑，被女人追着打了一路。
“小墨！你回来了。”不远处捧着花的男人正是张明轩。两个人瞬间停止了打闹，赵黛墨的手腕还被贺凯臣攥在手里。张明轩看见这一幕，浑身血脉奔涌，恨不能冲上去给贺凯臣一拳。但是，他还是忍住了。他不能在赵黛墨面前失礼。
“这么晚了，你在这干什么？”赵黛墨轻咳一声，打破尴尬。男人将目光从贺凯臣身上移开，眼神瞬间柔软下来。“本来晚上想请你吃饭，不够你没接电话，所以我就在楼下等你。”张明轩走上前，将花塞到女人怀里。贺凯臣松开了赵黛墨的手腕，笑道：“赵秘书，加班辛苦了。既然有人送你回家，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回去慢点。”“知道了。”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表情好像要吃人的张明轩，转身离开。
“我送你上去吧。”张明轩搂着女人的肩膀。“不用了，谢谢。”赵黛墨别扭地挣脱了男人的手臂。“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行？”“对不起。”赵黛墨将花还给男人，准备上楼。“赵黛墨你等等。”张明轩一把将女人扯回怀里：“你不是已经原谅我了么？”“恩...”“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我没有啊。”“你有。你跟他出去吃饭了对不对。”“恩。因为一些原因，我欠贺总一顿饭。”“一顿饭什么时候吃不行，非得今晚么？”“恩。”“我等了你三个小时，你至少...回我个电话也好。”张明轩像是被捆住手脚的狮子，终究是放弃了抵抗。
“所以你，还在考虑么？”“恩。给我点时间好么？”“好吧。我不勉强。但这花，希望你能收下。”“你先放开我，我喘不过气了。”赵黛墨的手抵在男人胸前，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到了心口。“再给我一次机会。”“知道了，花我会收下的。”赵黛墨是真的要喘不过气了。张明轩松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怀抱，将一大束玫瑰花重新递给赵黛墨。“小墨，之前是我不对，是我自私骄傲，是我没考虑你的感受，我道歉。现在我知道错了，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但我希望你不要有压力，我只想让你知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对你的心不会变。”
“谢谢你，明轩。”“不用谢。”男人摸摸女人的头，忍不住在上面吻了一下。“我能进去喝杯水么？”“额...我跟别人合租，你在门口先等我一下。”“好。”赵黛墨掏出钥匙开了门，室友小兰今晚没在家。赵黛墨打开门，给张明轩拿了双拖鞋：“可能有点小...”“没事。”张明轩穿上粉红色拖鞋，半个脚掌都露在外面。“要不我给你找个鞋套吧...”赵黛墨看着张明轩的样子，有些想笑。“不用，这鞋挺舒服的。”男人坐到沙发上，松开外衣纽扣。
“家里没有瓶装水，我给你烧点白开水行么？”赵黛墨有些尴尬。“没关系，我可以等。”张明轩倚着沙发靠背，恨不能她这一壶水烧到明天早上。“那个...我给你削个苹果吧。”赵黛墨手足无措。那是一种被完完全全掌控无法逃脱的感觉，就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可能就是因为太过喜欢和崇拜，所以才会时刻如履薄冰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在张明轩面前还是会觉得紧张。
“不用削皮，直接吃就好。”张明轩从果盘里挑了个小苹果，张嘴咬了一口。“你不是习惯了削皮...”“遇到你之前，我吃苹果不削皮；你回国以后，吃苹果没人给我削皮了。”“那你以后还要削皮么？”女人笑。“以后吃苹果，我给你削皮。”张明轩认真地看着赵黛墨，看得她脸比男人手里的苹果还红。“我去把花插上。”赵黛墨局促地起身去找花瓶。“我来吧。”张明轩三两口吃完了苹果，站起身擦了擦手。“好。”
赵黛墨将花束外边的包装纸拆了，放在水槽里，灌水准备剪枝。一双手从自己腰侧伸出，从水槽里拿起花，剪刀轻轻拧断玫瑰上多余的绿叶和尖刺。赵黛墨的手停在半空，她想起很久之前，好像也有过类似的场景。男人的头轻靠在自己脸上，目不转睛地剪着手里的玫瑰花。他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腰，身上传来令人心安的暖意。“回去坐着，我来收拾就好。”“恩。”男人抬起手，放女人从腋下钻了出去。
水壶安静地躺在烧水器上，赵黛墨忘了按开关。
一会儿工夫，张明轩手捧着插满红玫瑰的玻璃瓶从厨房出来。赵黛墨正在削苹果。“放哪儿？”“就放茶几上吧。”“好。”玫瑰花瓣上含着晶莹的水珠，娇艳欲滴。“干嘛买这么多花，瓶子都装不下了。”赵黛墨把削好的苹果递到男人手上。“从来没听说哪个女人嫌花买多了。”张明轩咬了一大口苹果。“好甜啊。果然你给的苹果更好吃。”“骗人。”“谁骗你了，不信你自己尝一口。”张明轩将苹果送到赵黛墨嘴边。女人张嘴刚要咬下去，男人却毫无预兆地吻上了她的唇。赵黛墨瞪大了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弄得僵在原地。
这一吻，很长很长。
“都跟你说了，很甜，你偏不信。”许久，男人喘息着放开了女人。“你怎么这么坏！”赵黛墨脸红得更甚了。“你不喜欢我坏，那我重新亲。”“别...水应该烧开了，我去看看。”“你根本就没按开关。”“啊？”“虽然刚刚已经喝过了，开始现在，更渴了怎么办？”男人笑着舔舔嘴唇。“你嘴唇都干了，还是喝点水吧。”赵黛墨显然没听懂张明轩的言外之意。他是真的渴了，不过他不只想喝水。但他知道，还不是时候。
“挺晚了，我先回去了。”张明轩起身告辞。他并不心急，至少今晚是个好开端。“好。”“以后别不接我电话。”“知道啦。”“你微信...还是那个吧。”“恩。”“你是把我屏蔽了么？”“没有啊，我就是...没有朋友圈啊。”“这样么...”张明轩怪自己怎么这么蠢，只因为看不到朋友圈就断定人家删了自己。一个人活活憋了三年，天天想她想的要疯了，却从来没试着给她发过信息。张明轩又怎会知道，这些年赵黛墨经常在深夜里翻看他以前的朋友圈，尽管这三年里他没有更新过一条动态。
两个从未忘记过对方的人，在今晚，终于找回了失去的彼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