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谨摇头,摆摆手道:“算了,喝酒去罢了。”
可实际上,他并不会喝酒。
但终究,他们两人都坐在河边的酒肆里了。
倒不是酒楼的酒喝不起,只是齐山林的酒肆里,酒还不错,足够香,足够醇,也足够烈。
醇厚的浓香沁人心脾,两只瓷碗摔在桌上,齐山林道:“赶紧喝,喝完赶紧滚蛋。”
陆谨一拍桌子,瞪着眼睛挽袖子,“齐山林,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我陆大少能来你这里喝酒,那是给你面子。”
齐山林拎起板凳,就靠在柳树下自己喝酒,回过头,轻蔑一笑,“那我可谢谢您陆大少了。”
他抓着酒葫芦,猛然一拍旁边桌子怒道:“咱家这酒,谁人敢说不纯,哪个敢道不烈?”
他指着陆谨道:“到我这里来喝酒的,就你一个,是非要店家酒兑水的,这要是别人喝了去,岂不以为我齐山林欺客?”
陆谨倒是有些心虚,低声道:“这不是喝酒多了,容易误事吗?”
“喝花酒睡女人,那也能叫事吗?”
陆谨一拍桌子,硬气道:“那你别管。”
齐山林道:“那你赶紧喝,喝完赶紧滚蛋。”
陆谨气不过,抓起酒坛子就倒了一大碗,一饮而尽,若不是知道他那坛酒里兑了七分水,任谁都要来了,都要赞上一句海量。
商陆的酒并不兑水,所以一碗酒下去,脸色微微泛红,但很舒坦,暖到了心窝去。
齐山林是一个很干净的男人,脸上收拾得很干净,衣服洗得很干净,就连头发,也是梳洗得很干净。
但最干净的,是那一双很白的手。
他说,年纪越大,才更觉得,酿酒要有一双好手。
实际上,他还很年轻,也就是三四十来岁,酒肆的位置其实并不好,就在河边,并不大,店里摆满了各样大大小小的酒坛子,所以桌椅都摆在门外树下了。
但这样也好,这河堤这一条小路栽满了柳树,荫凉又安静,少有人马。
他闲来无事,总是拎着一个板凳坐在最靠近河边的柳树下乘凉,时不时喝上两杯小酒,欣赏着河对岸的风景。
日子过得,挺好,挺舒坦。
但用陆谨的话来说,这是好色中人最下等的境界,因为河对岸的风景,在其他人眼中,是柳树不错,茶**好,蓝天白云,也谈不上差。
但在齐山林眼中,最好看的,还是那个时不时在门前晒茶的红衣姑娘。
她是茶铺的老板娘,她生得也好看,可是,她有个女儿,也有个丈夫。
陆谨斜眼看着齐山林靠在树下喝酒,冷笑道:“瞧瞧,你瞧瞧,你细细瞧瞧,偷窥有夫之妇,多大的志气,还不敢去说明。”
商陆打了一个呵欠,又喝了一口酒,说道:“你陆玉狐懂个屁的情爱。”
陆谨喝了一大碗“酒”,自然脸红,打了一个酒嗝道:“我当然懂,你一个没去过青楼的小屁孩和我说这事情,实在太没有脸皮了。”
商陆问道:“你去过吗?”
“那是当然的。”
陆谨继续喝酒,但难免心虚,去自然是去过的,还常常去,但其中隐秘,不足为外人道。
“而且,我,我还有我家青云啊,又不是说没经历过男欢女爱之事。”
想了大半天,陆谨终于想出了一个说法,搬出了三年前就离开白城去往长安伺候他姐姐的丫鬟。
商陆抬眼瞧了一下,低下头喝酒。
秋日的黄昏,清风微凉,喝了几碗酒,便微微冒汗,这么吹着,倒竟也有些舒服。
他眯着眼,靠在背后柳树上,转过头,望着夕阳西下,望着河面波光粼粼。
这样的日子,就很舒坦。
期间,齐山林看了看他,摇摇头。
陆谨也看了看他,又摇摇头。
商陆觉得奇怪,便道:“齐大叔,大家都这么熟了,你有话摆到台面上来说,别这样子。”
齐山林只是抬了抬酒葫芦,笑着说道:“喝酒,喝酒。”
然后,他喝了一口酒,又是回头望着河对面那道红色的风景。
商陆又问陆谨:“你看我做什么?”
陆谨道:“生得俊了,还不许别人看不成?”
商陆便也不问了。
这样的理由,道理太大,反驳不了。
喝完酒,商陆刚和陆谨分别不多时,走在河边吹吹风,醒醒酒的时候。
猎人商陆第六次从军之旅又以失败告终的消息,就在城里传开了。
他蹲在河边,神色不善地盯着河对面摊子上的一群人。
“瞧瞧,你瞧瞧,商陆回来了,我就说,肯定又得回来的,给钱给钱。”
“给个屁的钱,你说的是半个月回来,这一天都不到,不算不算。”
“我我我,我赌对了,不到五天,一赔五,赶紧给钱别废话。”
“去去去,你他娘的就下了一个铜板,都没给你计数,赶紧走开,别打扰我做生意。”
“你这什么意思,我一个铜板就不是钱了吗?”
于是,赌坊扔了十个铜板给他,“多给你五个,你赶紧走,别妨碍我赚钱。”
有人捶胸跺足,“可恶,我下的是十天的。”
“我也是,唉。”
这一日,白城的赌坊里,哀声一片。
白城上至官衙县令,下至地痞恶霸,人人都知道商陆的从军之旅是铁定不成的,但大多人也觉得,按往时惯例。
商陆归来的这个时间段,应在十至十五日之内。
万万没想到,一天都不到,这轰轰烈烈的从军之旅,竟就结束了。
据好事者统计,白城八百余户人家,其中共有三百余人参与赌局,共计银三千二百两。
其中,约有三千一百两下注商陆十至十五日归来。
还有九十两下注五至十日归来。
共计十两银子下注不足五日归来,无一人下注一日归来。
至于这十两银子,据可靠消息,极有可能是知天命的小东家,商陆那位小姐百里霜下注的。
后来,还有可靠消息,那位小姐是手抖,下错了,原也是要下注十至十五日了。
换而言之,整座白城,原先竟无一人赌对。
赌坊自然是笑得乐开了花,这一座小城里,平时一个月又哪里能有三千两的收入?
一时间,有一些小的赌坊,挂起了商陆的画像,称小财神。
商陆蹲在赌坊河对面,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小屁孩,气得险些要去拆了那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