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坊王二小他儿子王三小，竟信了他爹的话，甩着黏糊糊的鼻涕，抓着三支香，屁颠屁颠就跑到他面前跪下，“商陆哥哥，小财神爷，麻烦你保佑保佑，小星言明天和我一起玩儿。”
商陆气得不想说话，何况这个事情他很不讲道理。
“你要求姻缘也要去找月老啊，你跑去求财神爷做什么？”
“何况，我也不是财神爷。”
商陆抢过三支香，轻轻吹灭，而后狠狠拍在他屁股上，“你一个小屁孩怎么也天天就知道找女孩玩？你懂什么叫男女之情吗？”
王三小站直了身子，深吸鼻涕，而后认真反驳道：“一，我八岁了，不是小屁孩了，二，学无前后，达者为先，你总不能因为还小，就说别人不懂男女之情，最后，我和小星言是真心相爱的，你可不能棒打鸳鸯。”
商陆沉默片刻，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痛得他眼泪直流，哭着威胁道：“你再打我，我就哭大声，让大家都知道知道，你欺负小孩，你不要脸，你良心大大的坏。”
商陆教训道：“叫你别天天跑去听陆玉狐讲那些什么《白蛇传》、《红楼梦》，那都是他编出来骗你们这种小屁孩的。”
王三小生气地大哭，“陆哥哥那不是编的，那都是他亲身经历的。”
商陆乐得说不出话来，“我听你这个意思，他不止睡了一条蛇，当年十来岁还把家里小丫鬟给睡了？”
王三小擦擦眼泪，一看袖子脏了，连忙跑向商陆。
商陆连忙抬手抵在他眉心，“你别过来啊。”
眼看着也没地方擦袖子了，王三小反驳道：“和青云姐姐睡觉那有什么的，我也天天和我姐姐睡觉啊。”
商陆嗤笑道：“你有能耐让你姐来和我睡啊。”
王三小点头道：“好啊，你等着。”
话说完，他往桥上跑去，刚迈上石桥，回头叫道：“你等着。”
商陆自然不可能等着，若不是要回知天命去，他还要跟着去看王小二他姐姐揍这熊孩子。
他没有失望，走出没多远，赌坊那边就传来这小屁孩嚎啕大哭声。
回到知天命的时候，魏言和墨染香已经走了许久。
缓缓走入知天命，从庭院经过，看着院中花瓣渐凋，酒却也醒了。
入到店里的时候，百里霜并没有说话，商陆也就很安静地坐到她旁边去，闻到了淡淡的饭菜香。
商陆意外道：“小姐，你怎么在店里吃饭？”
“嗯。”
百里霜坐在桌前，低头练字，只淡淡点了一下，也全然不觉得意外。
商陆想了许久，欲言又止，“小姐。”
“闭嘴。”
百里霜拉着宽大的袖子，纤细白嫩的手指握着毛笔，点点墨迹留纸上。
她端端正正坐着，写下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玉”字，但外边端正，内里却又圆润，是极罕见的字。
“君子如玉”，但想必也绝对不是说商陆的。
她只是单纯在练字。
放下笔，双手拈着宣纸，提在面前，欣赏着，嘴角浮现浅浅的酒窝，其中藏着满意。
这四个字，极好。
这四个字，极有味道。
字如君子，端正大方。
把宣纸铺在桌面上，她双手撑着精致的下巴，眯起了双眼，还是很满意。
而后，秀气黛眉微微一蹙，她不抬头，只是问道：“不是从军去？”
商陆早已经想好，便认真道：“小姐，我想了想，叔叔的祭日也才一两个月就要到了，我这个时候跑了，实在太不好，叔叔把我捡回来不说，还教导我，给我教导得温润大方，我得铭记在心。”
百里霜微微转头看一眼，看到了商陆的脸，不知为何，眼角多了一抹异色。
她转身掏出一本小本子，又在桌上笔架中抽出一支笔。
那小本子是第一次见，不知是做何用处的。
那支笔商陆却认得，是陆谨送来的，还说此笔无需点墨，笔杆内自有玄妙，取盖可写字，名为钢笔。
百里霜单手托着小本子，另一手划动，至于在本上写了些什么，商陆看不到，也不敢去看。
商陆问道：“咦，小姐，你这是账本吗？”
“嗯。”
百里霜微微点头，说道：“小星言说我忘性大，常忘事，记下来就不怕。”
商陆认同道：“小星言这话说的在理儿。”
“嗯。”
百里霜淡淡地应了一声，合上本子，面无表情道：“新旧账都可以算。”
商陆刚点头，突然愣住了。
硬着头皮问道：“小姐，今日还有其他人过来吗？”
百里霜摇头。
商陆微微吸气，觉得这天有点冷，偷偷转头看着她冷漠的侧脸，觉得人也挺冷的。
今日，大抵不是什么好日子啊。
商陆强颜欢笑问道：“小姐，那，什么时候去外婆家？”
百里霜问道：“你外婆，还是我外婆？”
商陆连忙道：“自然是小姐的。”
“不过小姐外婆，当然也是我外婆。”
百里霜站起身，轻轻跳了跳，弯下腰拉着发皱的裙裾。
商陆坐在地上，连忙挪挪屁股靠过去帮她拉直裙裾。
她低着头，墨色长发垂落，遮住苍白面容，其中一条精巧的小辫子晃了晃，“要把我裙子脱了？”
商陆连忙松手，摇头道：“那没有那没有。”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从他脸上抹过，而后白皙的指头多了一抹红色，“脏死了，别跟着我，丢脸。”
她站起身，走到门前穿鞋，径直出了院子，“关门。”
商陆低头看了看那张写着“君子如玉”的宣纸，连忙站起身，小跑着到庭院中穿鞋，而后掏出钥匙锁门。
再转头的时候，百里霜已经走到街头了，他小步赶上去，一言不发，心中发誓，下次见到小星言，必定要和她娘告状。
若是实在不行，也可以花上一夜时间，给她誊抄一本《清静经》或是《道德经》出来，让她去背诵。
他可清楚记得，那丫头虽然喜欢背书，对这些书经可是头疼得很。
至于最后遭不遭人恨，那也不是他的事情。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花了大力气，而且也是为了她好呀。
哪有这些静心养性的书看得多反倒是坏事的道理？
这么想着，商陆便觉得作为小星言的兄长，其实也是不大容易的。
学业和为人，都要操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