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天命馆在城南,但商陆和百里霜又住在城北。
一路走去,从河边过,听着河对面赌坊中传来阵阵哀嚎和悲叫,百里霜意外地转过头。
商陆走在后面,抬眼看到了苍白的侧脸。
她精致的脸蛋上,多了一个浅浅的酒窝,轻声说道:“挺好。”
因为传言没有错,她下注了,而且赢了,还不少。
十两银子赢五十,大约小半年的开销,都回来了。
商陆听着,对面赌坊中,大多数人都在骂他,他毫无自觉,只道:“也是怪了,赌输了钱要骂我,我又不是开赌坊的。”
百里霜回头继续走着,微风拂面,拨乱长发,将她精巧的小辫子吹起,在肩上晃动。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沿着河堤,走过了半座城。
风有些凉,人则有些白,苍白到让人心疼。
三九巷到了,是很偏僻的巷子,一条巷子本来有七八户人家,如今都搬走了,只剩下他们这一户。
这样除了夜里太静,夜路走起来不太好之外,都挺好的。
百里霜推开门,院内青草微微泛黄了,但木廊上仍是干净的。
她直接坐在木廊上,靠着柱子伸了一个懒腰,而后微微屈膝,双手抱着,开始发呆。
夕阳西下,余晖落在那苍白的脸上,让精致的容颜终于有了一抹颜色。
挺好。
商陆站在灶台后,微微叹气,但实在是不让人放心啊。
他又庆幸没有从军去了,如若不然,一个半个月下馆子还可以,时间久了,吃腻了不说,也是很大一笔开销。
偏偏她又舍不得花钱,女孩子啊,不吃肉,哪里能长肉?
看来这个家,终究是少不得我啊。
他掀开锅盖,准备烧水。
“哦,对了,你今日无故旷工,先扣半钱银子。”
商陆手中锅盖顿住。
她仍是抱着膝盖发呆。
他月俸总也才二两银子啊。
他想了想,又把锅盖放回去,走到院中木廊,坐在她旁边,学着她的模样,抱着膝盖发呆。
白城不大,但风景极好,城东是名副其实的富贵地,那里一整条街上,住着的都是城里的有钱人,哪怕是县令,因为月俸其实也并不多高,就没办法在那里置一间别院。
魏言和墨染香是修行人,自然该住在这地方。
墨家别院很大,不是一夜落成的,是原来两间院子打通后翻新的。
至于原来的主人,既然得了许多银子,自然也愿意搬家。
魏言吃过饭,在院中看书,微微抬头望着落叶泛黄,问道:“那个所谓的商陆,回来了?”
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点头道:“对,一路上都听说了。”
魏言翻过书页,轻轻笑着,这本书,趣味盎然。
“你自己处理吧,我不喜欢麻烦。”
“是。”
书生转身离开,魏言放下书,起身走入后院。
墨染香在亭内品茶,见得魏言,微微蹙眉道:“下山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你莫要惹事。”
魏言笑道:“我惹什么事情?这座城里,也没人值得我去招惹,更不可能有人敢来招惹我。”
落叶随风,飘入亭中,正在墨染香肩上,纤细玉指轻轻挑开,漂亮的眼眸一沉,说道:“小霜是我以前游历就认识的。”
魏言点头道:“嗯,很好一个姑娘,挺好,我挺喜欢的。”
墨染香无奈道:“你才多大,别想这些事情。”
魏言不满道:“其实十六的话,并不小了,山下凡人,十五六娶妻生子,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你是修行人,不是凡人。”
“一日不为仙,终是有凡心,很正常的。”
墨染香轻声一叹,倒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说道:“没事听听马代意见,他虽年幼,可比你懂事多了。”
魏言喝着茶道:“他也来了?你许他来的?”
墨染香瞟了他一眼,“莫非还是你许的?”
魏言呵呵笑着,在她面前,也不是那个高贵的极意门魏家公子了。
“少爷,少爷,我来了。”
正说着,院门口,背着书箱的少年大笑着招手,他比起魏言还要年幼。
魏言撇撇嘴,不可置否,没有应他。
夕阳终沉下西山,天色渐暗下去,百里霜转头看着和她一样,抱着膝盖发呆的商陆,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一弹,“商陆,我渴了。”
“好。”
商陆回过神,站起身走到井边打水。
提着水桶到灶台后,掀开锅盖,倒入井水,开始生火烧水。
他又发呆了,倒不是因为百里霜生气了,还是修行上的事情。
境界是一回事,不是很重要的一回事,但不能修行,就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是很要命的事情。
真气大龙有八条,各游一脉,本也相安无事,只是天地桥架起之后,大龙巡游,竟要排斥天地灵气。
那么,岂非就不能继续修行了?
这么发着呆,水烧开了,他呆呆地掀开锅盖,用勺子舀了一碗热水,放在灶台上晾着。
而后,又靠着灶台发呆。
百里霜抱着膝盖,转头看着,而后摇了摇头,转身走入房中。
商陆回过神的时候,水又凉了,他连忙再烧火。
过了片刻后,端着一碗热水推开百里霜房门,“小姐,水烧好了。”
房中点着油灯,她在灯下看书。
商陆把水放在桌上,她只是点头,随手抓过喝了一口,缓缓抬头,一双眼睛与商陆对望。
“啊,小姐,怎么了?”
她摇头,商陆转身离开,失魂落魄。
他盘膝坐木廊中,院内草已泛黄,不高的围墙上,看到了明月,竹竿上晾着被子,是他今早从军前忘了收起来的。
背后有两间屋,一间掌油灯,一间暗无色。
在这样简单的院内,月光落在他脸上,他呆呆地坐了许久。
而后,他站起身,终于想通了。
“我觉着就是秦无恙小心眼,这混蛋,分明会怕我超过他,给了这样垃圾一般的修行法。”
他端着瓷碗喝水,又给自己打气道:“罢了罢了,为今之计,只有以力证道,打破瓶颈。”
双眸,再次充满光亮。
他意气风发地站在院中,面对明月。
“商陆,我要沐浴。”
“好嘞。”
意气风发的商陆,去劈柴生火烧水了。
浴房在灶台后,是很简单的木屋,其中有些凉意,因为通气。
他烧了满满一大桶热水,又将百里霜衣服准备好,挂在架上,站在院中叫道:“小姐,都收拾好了。”
“嗯。”
百里霜慵懒地应了一声,走入沐浴间,回头道:“明日不适合穿这衣服。”
于是,商陆连忙又去帮她换了一套。
今日的商陆,格外殷勤。
百里霜没好气道:“你洗我洗?你穿我穿?”
商陆讷讷道:“你洗,你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