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入县衙,陆谨正好出。
青云撑着伞,陆谨却是浑身湿透,大多还是汗水。
四目相对,只是擦肩而过。
两人均是,不言不语。
青云看了一眼,撑着伞,连忙跟上,欲言又止。
鲁宿如释重负,吓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坐在椅上,好不容易喝了一口茶,还是惊魂未定,指着李墨道:“适才那是有小辈在,没好意思说你。”
李墨道:“鲁先生,本来就不看好我,也不待见我,不是么?”
“您跟在陆承业身边久了,怕是忘了您的出身了吧。”
李墨厉声质问道:“您莫不是忘了在国子监内的宣誓了?”
鲁宿微微皱眉,平声道:“我自然没忘,但是他陆承业也不该死。”
李墨指着鲁宿道:“您果真是忘了您的身份,回了长安,我会上报陛下,你,不适合留在北州了。”
鲁宿冷声道:“我也自会向陛下禀明,你对陆承业的指控,全来于私怨和偏见。”
李墨笑道:“我与他有何私怨?有何偏见?”
鲁宿冷笑道:“一州之地,帝师门生声威盖过朝廷,你敢拍着良心说,这其中,你没有半点想法?”
李墨道:“食朝廷俸禄,自然忠君之事,这些事情,陛下不担忧,作臣子的来代劳,莫非不对?”
鲁宿冷哼一声,放下茶杯道:“那风行商行呢?陆家的产业,不曾损害帝国利益,你凭什么打压?”
李墨躺下身子,李四蹲在一旁,取出纱布包扎。
“探查刺杀一案的必要手段。”
鲁宿冷笑着,“无非是要断去陆承业一臂罢了。”
李墨咧开嘴,笑呵呵道:“那又如何?”
鲁宿猛然拍着桌子,李墨却反问道:“一州大权在握,三十万铁甲俯首,再有倾尽天下的财富,若是哪一天,他要反呢?”
鲁宿怒道:“他陆承业要反,二十年前就反了。”
李墨合上双眼,“他二十年前不反,今日,难道不会反?”
鲁宿气恼瞪着李墨。
李墨淡淡道:“你真的不适合留在北州了。”
鲁宿怒道:“那也不是你该管的。”
李墨笑了笑,转头道:“李四,带我去见见秦无恙的师弟。”
鲁宿质问道:“你又想做什么?”
李墨长椅被李四扛在肩上,他靠在枕上,转头笑道:“见见罢了,放宽心,我也一直,不喜欢秦无恙那种人啊。”
李四抬着李墨出了前厅,正见到商陆撑伞走来。
抬手示意,李四将长椅放下。
商陆站在院中,望着躺在椅上的年轻官员,毛毯披在身上,似乎还不够暖,他呵气在双手,缓缓坐起身,问道:“魏道堍死了?”
商陆摇头,“不知。”
李墨沉默,又问道:“生气不生气?”
商陆道:“生气,所以,去了的人,都死了。”
李墨道:“挺好。”
商陆道:“多谢大人。”
李墨道:“你这句谢,说快了,也说多了。”
商陆将手中伞抬高,李墨拉了拉毛毯,说道:“本来你该还的不多,现在,可能更多了。”
因为,你是秦无恙的师弟。
商陆点头,“我杀的人不多,但本事不差。”
李墨道:“我看出来了。”
两人再度沉默。
良久,李墨问道:“家里那位得了病?”
商陆道:“多年的病,一直没治好。”
“过阵子有人来想办法。”
“多谢。”
“不必。”
李墨抬手,说道:“李四,我想吃豆腐脑了。”
李四再将李墨座下长椅扛在肩上,对着商陆摆了摆手,顺手抓起靠在墙角的雨伞,撑起后,走出了县衙。
雨伞很大,但撑不住整张长椅。
李四低着头,看不到肩上的长椅。
细细雨丝落在脚上,湿气袭人,凉意袭人。
李墨慵懒转了一个侧身,看了看血红的双袖,笑道:“李四,你说,豆腐脑,有加红油的吗?”
“没见过。”
“要不,咱去试试?”
“好。”
商陆撑着伞,回到三九巷。
黑衣小姑娘坐在木廊中,把脑袋靠在木柱上,大约是在发呆,又像是生无可恋。
商陆刚张开口,百里霜就打了一个呵欠,缓缓说道:“商陆,我饿了。”
饿了一天,岂能不,生无可恋?
商陆连忙去打水拾柴。
不到片刻,炊烟袅袅,身上的伤,檐外的风,都不及烟气的暖意。
家中余粮不多,清早买来的青菜,又是一空。
商陆只给百里霜煮了一碗粥。
两人坐在木廊上,商陆已经披着大衣。
百里霜捧着瓷碗,喝了一口,眼皮一抬,见到商陆咧嘴笑着,淡淡道:“旷工一日,扣钱半两。”
商陆苦着脸道:“小姐,我一个月月俸也才一两银子,这个月都不够扣了。”
百里霜想了好久,直到一碗粥下肚,也没想出个法子来。
最后,还是商陆提了一个建议。
“小姐,你可以先加一两,再来扣,不就足够?”
百里霜瞥了一眼,放下碗后,走入房中就捧着小账本出门。
商陆连忙道:“小姐,我刚才是开玩笑的?”
“当真了。”
商陆才发现,今日的雨很冷,风很利,衣衫,很薄。
可是,还剩半碗粥呢?
很暖的。
商陆顶着小雨,蹲在井边洗碗的时候,呵呵笑了。
然后,直接到了论战那一日。
这些日子来,极意门竟没有大动干戈,许是因为宗师刺杀唐国官员本就不够光彩吧。
消息也被人压了下去。
极意门自然出了大力,李墨也不愿意影响到论战。
但魏言当然是知道的,当日就放出了话,文斗自然插不上手,但武斗之时,他自然是要代表极意门入场的,届时,希望唐国那些修行人,莫要脆弱不堪。
否则,一个不小心杀死了几个,那也是要让他瞧不起的事情。
李墨只是笑了笑,也没放出狠话来,万一惹恼了魏言,再骂他几句,他倒是没什么所谓。
商陆要是想着报恩,直接在罪乱之地把他宰了,那才是大事情。
真当他魏言二境无敌了?
且不说一个商陆,天生武道真眼的陈二两,一个打十个问题应该不大。
想起那个陈二两,李墨颇为惊讶,白玉京时代七十二圣君之一的配枪,竟然流落到他手上,那是天大的福缘。
至于他所修的残缺修行法,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法,但在陈二两这种人手中,化腐朽为神奇,那和吃饭没什么两样。
陆承业当时究竟许了什么给他,让他来参与论战,才是李墨好奇的事情。
但他毕竟是钦差,也不好意思去追问这些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