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两站在山峰,环顾四周,说是勘察地势,至于商陆等人,则静坐营中。
百无聊赖之下,陆承业竟还要拉商陆下棋,商陆委实是怕了,找了一个借口,慌忙拒绝。
陆谨靠坐一旁打瞌睡,至于究竟是否真的入了梦,那就有待考究了。
最后,陆承业把目光投到李墨身上,他淡淡笑着,面不改色,直接拒绝。
匆匆跑出营帐,商陆与陈二两并肩站立山壁之上,低头能望到极远处已成小虫粗细的大河,但二人皆知。
那大河激流湍急,极其宽阔,唯独那狭隘之处,是渡河极佳之地。
吊桥最短,承力自然最大。
商陆问道:“你觉得,他们会否今夜渡河?”
陈二两说道:“如果是你,大约不会,既然是我,必然就会。”
因为,他将营寨驻扎于孤峰之上,距河流,甚远。
商陆问陈二两:“若是他们趁夜来了反伏击呢?”
陈二两略一思忖,笑道:“本就是一场赌局。”
商陆也笑了,若这一战在夜里,那是最好。
因为,他还来得及观战。
日落黄昏,孤峰之上营寨遍布,寨墙矗立,木具傀儡与人无异,持械巡卫,身覆轻甲,还有那些滚木巨石等于山前静候,只等有人攻山。
但陈二两与商陆早都知道,这些物件,真到了用时,那也是败时。
文斗战场,本就不在此处,而在大河畔。
商陆匆匆赶回城中去,回到三九巷的时候,百里霜没有意外地坐在木廊上发呆。
从来是如此,他若没有去知天命,百里霜也时常是懒得去开门了。
既是要自己挑水烧水,有了客人来,还要自己冲茶,那都是很累人的事情。
商陆匆匆烧水做饭,还等着百里霜沐浴完后,洗了衣衫,才收拾一番,又往山外赶去,生怕错过一场好戏。
百里霜皱着眉头坐在房中,油灯下翻书,掏出小账本,提笔记账。
夜色下,有一万木具傀儡,齐聚大河一侧。
虽是十国主将,各有心思,但能被委以重任者,又不是些蠢人,合则多利的道理,都还是懂的。
名次自能决定资源分配,但胜败,才是关键,若是连胜利都无法保证,还谈什么名次?
那所谓背后的绊脚捅刀,也是黎明前最后的反扑。
北隆国主将沃南飞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了,一千兵士不多,正因为如此,如何分配,才是一件考究主将调兵排阵功夫的事情。
北域十二国不知攻守,是一大劣势,又不可能毫无嫌隙,私底下总还是有多多少少的小矛盾的,否则若是十二国一心,一万二兵士,哪怕兵种不一,对付唐国五千兵士,岂非还是手到拈来?
沃南飞手抚长须,踩着银色月色,举目遥望河面,其中激流湍急,一潮一潮拍碎在河岸上,一个不小心落了下去,只要不是个修行人,哪怕是会水,若是不够精通,也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此处河面,说是最窄,少说三四十丈也是有的,如若是陆承业在此处设下埋伏,届时他们渡河一半,再断桥杀人,必定是事半功倍。
沃南飞望向旁边几名异国主将,指着河面笑问道:“诸位,莫不庆幸陆承业不在?”
其中一人开口大笑:“哪怕他陆承业来了,那又如何?世人皆说紫凤先生,奇谋诡智,我看也不尽然,皆是以讹传讹罢了,他陆承业真如此了得,还会被一黄毛丫头弄得一个身陷囹圄的下场?”
又有人笑道:“诶,也不能如此说来,他陆承业,还是有些本事的。”
唯独一虬髯大汉沉声道:“虽说是个毛头小子,想必能被唐国推出来,还是有些本事的。”
沃南飞闻言望去,却是北羽国主将苟弛史,心中暗暗称赞一声,终归还是有谨慎之人的。
自古,小心总无大错。
旁边有人笑道:“你就看那小子扎营之处,分明也只是照搬兵书的蠢货罢了,以为那孤峰据有天险,易守难攻,殊不知,那兵书之上,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之前,还有那句重地,必继其食。先西楚霸王破釜沉舟虽是置之死地,古籍却早有记载,霸王是九战绝敌甬道,方才大破敌军。”
他朗声道:“此等蠢材,哪里值得我等如此重视?”
“是极,此等蠢货,在我看来,实在不足为虑,唐国,无人矣。”
“一个纸上谈兵的蠢货,生搬硬套兵书,诸位,莫非还心生惧意?”
沃南飞道:“倒不是心生惧意,只是肩负重任,还当步步谨慎。”
苟弛史亦是道:“此事我亦作此想,论战非寻常事,家国重任在身,还是谨慎些好。”
其余八人虽是不屑一顾,小瞧了二人的谨慎,终究还是给了面子,说道:“既是如此,那便搭建吊桥五座,我等十人,各自抽调一百士兵先行渡河试探,如何?”
沃南飞点头道:“好。”
苟弛史亦是同意,“可以。”
纵有埋伏,一千损失,虽是不小,分摊下来,却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稳妥起见,苟弛史还提出每次渡河,只过千人。
虽未免觉得苟弛史实在谨慎过头,但这点面子,也实在不好驳了去,便纷纷点头。
吊桥搭建便不难,河面虽有三四十丈,巨力弓手仍是能将绳索飞箭射入对岸树上,确认无误,又取了四条绳索,由人顺绳索攀爬至对岸,牢牢锁住。
便有了五条绳索,如此依照,两人过后,十条绳索,可搭建木板,成吊桥。
只是,这吊桥简陋,亦难承重。
所幸因为早知考场在群山,无人挑选重甲骑兵,否则渡河可就成了笑话。
沃南飞几人并列站于河岸边,一声令下,各国均有一百兵士背负木板,搭建吊桥过河。
十名主将抬眼望去,河对岸丛林茂密,一片寂然,或许在这样的夜下,连那些昼出夜伏的野兽,都不愿出来了。
一路无风波,一千兵士安稳渡河,于河对岸列阵静候敌军,等了一刻钟,却是毫无声息。
有人大笑道:“你瞧瞧,那种蠢货,哪里能想到这一茬,指不定摸着那张地图,瞧了老半天,都没能想明白我等将于何处渡河吧?”
还有人嗤笑道:“以我看来,说不准此刻他五千兵力都聚在山路那边去了。”
众人大笑,饶是生性谨慎的沃南飞及苟弛史,都露出会心一笑,甚至自嘲想了一番,是否陆承业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倒把所有唐国人,都以为是陆承业那样的人物了。
再有一千兵士安然渡河,如今河对岸,已有二千兵士,距渡河,也过了半个时辰。
想来,唐国也已经是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