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平静望着,嘴上却说道:“一刻钟。”
“嗯?”
乔红药推开椅子,往前走来,与商陆不过十步之距,抬起左手,又一根木刺自宽大袖中滑出,悬于面前,指着商陆。
商陆说道:“一刻钟,汤不到,我掀了酒楼。”
酒楼掌柜阴翳双眼,紧紧盯着商陆,说道:“现在的年轻人,本事大不大不知道,口气倒是大得很,还掀翻谨言酒楼,你走出去问问,除了刺史府那位宗师,谁敢在三平说这话?”
商陆双手沾了血水,又不愿脏了衣衫,眼看袖子滑下,便抬起小臂,咬着袖子往小臂上拉去,然后也不管酒楼掌柜,往乔红药走去。
落地上那根木刺陡然飞起,悄然无声,自商陆身后刺来,商陆把头侧开,又一掌拍飞迎面而来那根,乔红药也往前走,商陆眯起双眼,看到乔红药宽大袖子中滑下数十个木刺,有些意外,还有些忌惮。
乔红药摇头,说道:“你走吧。”
商陆没有说话。
乔红药继续道:“境界一样,但毕竟还是不一样。”
商陆当然知道第三境和第三境不一样,但他第一二境根基打得好,而且还算会打架。
乔红药很失望,因为商陆这个年纪入了第三境,就算是借了外力,在十二上宗也要算是上佳的资质。
这样的人,在十二上宗,也不多,所以她还是出手了,因为她是梦神宗嫡传,抬手又有许多木刺飞出,商陆脚下如同打滑,身子往前倾倒,又在空中扭动腰肢,手脚之间,动作杂乱无章,但乔红药所有木刺,已经落空。
原来,他也不是很弱的第三境。
幸好,她是很强的第三境。
所以那数十木刺又翻转飞回,梦神宗弟子,擅御物之术,若要说今日最大的遗憾,还在于出门匆忙,没能带上傀儡出来。
否则,一击落败,才省功夫。
事实上,她应该十招定胜负的,因为,她是梦神宗弟子。
不过如今看来,很难了,在这三尺之地,商陆举手投足之间,虽杂乱无章,又似能料敌先机,总能在木刺未到之时便抬手拍开,这一时半刻间,只怕还分不出个胜负来。
倒让酒楼掌柜及孙青舒等人意外,不管怎么说,梦神宗弟子这五字,代表的分量就和寻常修行人大有不同。
这么想来,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修为还不错。
唯一可惜的是,已经结了怨,以他们身份,也做不到负荆请罪,化干戈为玉帛已经是奢望,那也只能让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孙青舒转头望着闲坐一旁发呆的百里霜,想了想,咧嘴笑道:“如果还能留下一口气,那才好玩。”
洪博羊自己爬起坐在凳子上,咬牙切齿道:“当然要留口气,就算乔姑娘放了他,我也要叫折冲府兵把他双脚打断。”
孙青舒痛得眯起一只眼,抬手捂着额头,大笑道:“想必让他看着自己女人被千百人骑,那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洪博羊大笑着,“那我也要来凑一份热闹。”
所以,有两只木刺往两人飞去。
是商陆拍过去的,当然也是乔红药允许的,她和他们一起过来,她师父还和他们家主关系极好,但她很不喜欢他们,如今又还要护着他们,心情当然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她就不喜欢看到他们闲坐一旁。
孙青舒吓了一跳,狼狈往旁边跳开,又磕到额头,血如泉涌,抬手捂着,仍是止不住,连忙站起身,大吼大叫,让那群酒楼伙计跑去医馆叫人,自己又不愿错过一场好戏。
洪博羊大抵也是如此,或许看着模样要好一些,但双膝本来已经被商陆踢了一脚,重重撞在地上,痛得骨裂,如今又挣扎跳开,再拉扯伤口,冷汗直流,咬着牙,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赵玉树面若冰霜,冷冷望着商陆,站在一旁,也没有说话,她又不是孙青舒那种疯子,反正事后又不是不能找回面子,何苦招惹别人,苦了自己?
何清婉一直没有说话,如今也只是平静看着,似乎两人胜负,与她无关。
事实上,似乎,确实也与她无关。
她一直这么想着,反正性子本来也是不爱多管闲事的。
他败了,也就败了,胜了,总也不能因为她起身报了名号,就要她难堪?
酒楼掌柜则是阴沉沉盯着商陆后背,看着他左右闪躲,期盼他下一刻就要木刺钉在地上,最好是手脚穿过,反正鲜血染了一地也无所谓,他宁愿一个时辰不做生意,叫人来收拾一番。
遗憾的是,商陆一直能避开,乔红药颇为意外,称赞道:“你这身法,很少见。”
商陆往后退,抽空擦擦额上汗水,笑道:“谬赞。”
“你很享受?”
商陆说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要可惜了。”
乔红药摇头道:“你很好,可惜。”
“可惜有几分傲气?”
乔红药问道:“几分是几斤几两?”
商陆张嘴咬住一根木刺,吐掉之后,喘了口气道:“半斤八两?”
乔红药平静道:“一斤傲气,能有多重?”
商陆说道:“总也比一张脸皮重了很多吧。”
乔红药微微皱眉,抬手,又有数十木刺飞出,“如今连我都没有把握不杀你,你不该拿性命开玩笑。”
商陆却不紧不慢,仍是左右闪避,手足并用,“既然你出了全力,我当然也不会再拿来练武。”
赵玉树等人大骇,木刺成雨幕,他竟拿来练武?
商陆握紧拳头,第一次推出全力一拳,真气将周身三尺护住,喷发如大风,拳头碰到的木刺裂开,落在真气风幕上的木刺又被震开。
商陆缓缓往前走去,乔红药望着那一身真气,怔怔发呆。
这一身真气,大约已经是第四境了吧?
他已经是第四境了吗?
他也精通望气术么?
乔红药都不知道,所以她败了,商陆抬手一掌推过去,她面前数十木刺全都裂开,人也往后退了三步。
商陆问道:“因为你是梦神宗的,所以我想我应该问一句,你还要打?”
乔红药目光依旧很平静,袖中再滑出木刺,神识御物,正将木刺抬起,商陆已经穿过木刺雨幕,站在她面前,一拳砸在她小腹处。
乔红药难以置信,痛得弯下腰,面色再不平静。
“我明白了。”
商陆又一掌,将她拍飞,撞过窗户,往街上落去。
他又说了一句没人听懂的话,“其实,虽然一样,但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或许乔红药能听懂,但孙青舒几人,听不懂,也没有说出话来,反正是心中只剩狂喜,他要死了,他一定会死的。
酒楼掌柜面如死灰,商陆缓缓走到他面前,说道:“一刻钟要到了。”
酒楼掌柜咬牙道:“陆大少,若陆大少知道了。”
商陆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酒楼掌柜冷汗直流。
“汤,汤马上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