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月色渐昏暗,乌云当空,宽阔的街道上,再没有人影。
白城的夜,来得很早,也很安静。
但这安静只维持了不多时,便有人自空中走来,落在白城内。
陆茵陈和徐宇两人从街头走来,蓝色蝴蝶扑动双翅,摇摇晃晃往前飞去,最后,停在了一间面馆前。
街尾也有人走来,是两名穿着蓝色长袍的男子。
徐宇笑道:“这不是凤梧楼的两位吗?早啊。”
两人微微颔首,而后站到陆茵陈身旁,其中一人白发如雪,但面容仍是年轻的,他开口问道:“白恒剑主,苏流舟在这城中消息是否为真?”
陆茵陈微微点头,淡然道:“梦蝶引应当不会错。”
凤梧楼那名白发男子面容冷峻,背负长剑,缓缓道:“那便好,虽是个可怜人,但终究有可恨之处,魔宫之人,得而诛之。”
陆茵陈抬头望着面馆的招牌,神色淡然,而后转过身,还有一人,缓步走来。
他们不认识,但知道很强。
他赤裸双足,上身只穿着一件黑色短衫,裸露的双臂上,肌肉如同刀刻,他很高,一步一步走来,如踏在众人识海。
“轰轰轰”,一步步,如同擂鼓。
四人皆色变,白发男子风一觉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望到白衣陆茵陈,抬手指了一下,说道:“受人之托,杀苏流舟,断诗歌酒。”
风一觉皱眉头,“为何要毁诗歌酒?”
“何况,你如何毁得了?”
那高大男子握了握拳头,“就凭我这金刚身。”
徐宇意外道:“禅宗金刚身,那你为何不是光头?”
陆茵陈面色清冷,早已经习惯于徐宇常常口不择言。
高大男子面色平静,只望着陆茵陈肩上那尾蓝色的蝴蝶,说道:“只成金刚身,未得菩提心。”
他双掌合十,背后金光腾起,“喝。”
他一声厉喝,双眼燃金焰。
面馆木门,直接炸开。
禅宗法相,金刚怒目。
强如风一觉,亦是微微色变,若是将诗歌酒送入禅宗七级浮屠中,又有金刚身菩提心绝顶强者出手,倒真有可能炼化诗歌酒剑灵。
但他们凤梧楼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允许。
那是风雨楼应允的报酬。
风一觉对身旁同样穿蓝袍的男子道:“清月。”
风清月点头道:“我知道。”
陆茵陈回过头,对两人道:“两位请放心,风雨楼答应的事情,自当尽力。”
陆茵陈的名声,极好。
他们自然是信的。
再有徐宇,天下之大,四人联手,何处去不得?
高大男子双腿极长,一步就从大街走上面馆台阶,他迈入那片黑暗中。
身后四人刚抬脚,背后有人跑来,大喊道:“有埋伏。”
陆茵陈转头,青丝飘舞,人如流星,隔着百丈,三步赶到。
那人穿着黑衣,面有虬髯。
陆茵陈握剑抬手道:“阁下何意?”
那人指着面馆大喊道:“苏流舟并不在,是魔宫陷阱。”
突然出现这么一个虬髯大汉,陆茵陈,不放心,但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苏流舟。”
那名高大的禅宗男子一拳将一只木桌打出面铺,而后身形掠出,众人望去,他右拳上,有一抹黄色,有一丝腥臭,还有一缕,恶心。
“啊。”
禅宗男子仰天大吼,“苏流舟,我必杀你。”
饶是陆茵陈修行功法心静如水,此刻也实在有些心怯,她是剑道宗师之前,毕竟先是年纪不大的姑娘家,如若也像这禅宗男子一样,手沾粪便,只怕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她黛眉微蹙,有几分心慌,身旁那名虬髯大汉趁她心神不定之时,直接出手,银光闪过,陆茵陈猛然转头。
纤纤玉手上,剑鞘仍在,秀气长剑却在虬髯大汉手中了。
陆茵陈面不改色,只是冷声道:“好胆。”
虬髯大汉转动蓝色长剑,往后直退,跳在屋顶上,大笑道:“白恒,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他面容大变,正是苏流舟。
陆茵陈连忙追上,其余众人自也赶去。
其中以那名禅宗男子身形最快,直化作流光,但众人离开不久。
苏流舟甩了甩陆茵陈配剑,施施然从面馆后的小巷中走出,捂嘴咳了咳,甩掉手上那抹猩红,咧开嘴笑道:“唉,年轻人,没经历过这社会的毒打。”
“江湖险恶哟,山上人,怎会知道嘛?”
他轻轻笑着,又取出一个简单的钱袋,从中掏出一块银子,扔在面馆内,而后骂道:“和尚果真是穷鬼。”
他又咳了咳,嘴角溢出血,抬手擦去,他想了想,又从旁边抓过一只墨笔,蹲下身在那碎开的桌上写字。
不远处,禅宗男子金光大作,一拳砸在前方那人身上,却直接穿过。
赤裸的双足踩在地上,将青石板踩碎,他转过头,回望着面馆方向,冷声道:“假身。”
不需他多说,陆茵陈已经回身往面馆赶去。
几人落在面馆前,禅宗男子看着地上那素布缝制的钱袋,怒吼一声,跑过去捡起来,打开一看,空空如也,他放声大叫,“苏流舟。”
陆茵陈蹲下身,翻过那张桌,几人都看到了那行字。
“面还行,汤不错,人太迟。”
陆茵陈握紧剑鞘,几人来围杀,不止被他轻松脱身,还丢了佩剑,陆茵陈,心中惭愧。
“不对。”
风一觉又入面馆,转头看到了藏在最里的一张桌子,走近一看,桌面已被血水染黑,他冷笑道:“苏流舟外强中干,不过是吓唬人罢了。”
陆茵陈丢了佩剑,自有些低沉,但她并不气馁,抬眼看去,白玉细指轻轻指着风一觉手中桌子背面。
风一觉连忙翻过来一看,气得脸都黑了。
上有一行字,“欲吃鸡血,奈何不慎打翻,忽又腹痛,欲出恭而未有茅房,只得就地解决。”
风一觉一把将桌子砸了,猛然拔剑,惊天剑气冲破乌云,明月洒落银光,将他英俊的面容,映照得有些扭曲。
陆茵陈抬手,轻轻点着肩上那尾蓝色蝴蝶,它迷迷糊糊中扑动双翅,一双眼睛看着陆茵陈,眨了眨。
陆茵陈轻声道:“再找找吧,辛苦了。”
蓝色蝴蝶扑动双翅,落在她头上,青丝飘起,蝴蝶缓缓划过,它绕着陆茵陈转了两圈,缓缓升空,往一个方向飞去。
其他人则缓缓跟上。
莫说师门之恨,单是夺剑之仇,陆茵陈,也不能让苏流舟离开白城了。
几大宗师在大街上飘过,远处的苏流舟又从小巷里走过,甩了甩手中酒葫芦,喝了一口,又咳了一声,靠在墙边,咧开嘴大笑,“哈哈,老子,咳咳。”
他扶墙蹲下,猛然咳血。
强行施展假身之术,苏流舟伤势越重了。
咳了许久,他缓缓抬起头,风,有些冷,衣服,也许薄了一些吧。
他张了张嘴。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