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言咬着梨子,含糊不清道:“你说你不如他,怎会不如?都是第一境,都是散修,不该不如的,若说不如,那便是我的不对,你可去找马代要一本三阳拳谱,不是什么大神通,也是极意门术法,绝非寻常散修可挡。”
他吃完梨子,抓起大弓,搭箭拉弦,一箭射出,将百步开外木靶射得粉碎,“然后,你就该让他知道,极意门贵为上宗之一,虽有气度,终究不是可以随意辱骂的。”
手握长弓,魏言淡淡道:“做错了事情,就该付出代价。”
卢毅欢喜,双手抱拳道:“多谢公子赐法,卢毅定当不辱使命,让他付出该有的代价。”
魏言微微点头,说道:“去吧,马代便有。”
“是。”
卢毅心中喜悦,行礼后离去,转身就到前院去找那马代去了。
三九巷中,商陆盘膝而坐,仍未放弃,静心提起真气,身后天地桥架起,亮若银月,只是大龙鳞甲已成,有灵气入体,便被大龙顶开,退回天地桥处,又与来者相撞。
一番冲击,受损的还是商陆经脉,他皱了皱眉头,抬手按在后背出,痛得吸口凉气。
颇为不解。
莫非这就是他的潜力所致了么?
他不愿信,自然更不相信。
他睁开眼,望着庭中枯草,月光照射下,微弱反光,“又或许是那本修行法出了问题?”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石桌前,收起茶杯,蹲到井边清洗,“看来,是该找个时间回山上了。”
但想起那个上上下下加起来总也才四张嘴的宗门,商陆蓦然有些惆怅。
这其中四张嘴,包含三人一驴。
三人,还加了商陆一张嘴。
“秦无恙这混蛋,若是真让我知道那修行法有问题,还真得让他知道花有百样红。”
洗完茶杯,他捂了捂小腹,竟饿了。
说来也是,百里霜在知天命用了饭,他却还没有。
站起身擦干手,商陆转头走到百里霜房门外,轻轻敲了敲。
“说。”
轻轻推开门,百里霜靠着油灯翻书,毛巾披身上,墨色发丝仍带着氤氲湿气。
她向来很懒。
商陆走过去,轻轻抓起毛巾,坐在她旁边。
从她肩上揽过湿润的长发,捧在手心轻轻擦着,“小姐,你这样容易着凉的。”
百里霜黛眉微蹙,转头道:“你有事?”
商陆笑道:“小姐,我要出门。”
正说着,他换了一面毛巾,又拉过她的长发擦拭。
百里霜手掌压在书上,往旁边挪开,就扯到了发丝,一皱眉,说道:“疼。”
她抓过商陆手中毛巾,“笨手笨脚,走。”
商陆无奈且无辜,扯到她头发的,是她自己啊。
商陆走出房间,又回头看了一眼。
“别说话,吵。”
灯火葳蕤,那张苍白的脸蛋,也一样不满。
商陆不敢停留,拉上房门,出了院子。
街上人不多,本就是小城,何况已经入夜,入秋,凉风吹来,他往河边走去,在齐山林酒肆旁边面摊买了一碗阳春面。
他捧着热气腾腾的大碗坐在酒肆外木桌上。
齐山林提着酒葫芦喝酒,擦擦嘴角,转头道:“陆谨那小王八蛋呢?”
商陆夹起面条,轻轻吹着,说道:“在绿柳轩呢吧。”
绿柳轩,白城唯一的青楼。
可陆谨从不能喝酒,更遑论花酒了。
那么他去绿柳轩究竟是做什么的,做了什么的,也就说不好了。
齐山林大笑:“那小王八蛋,自己不行,还非要说过去青楼是和姑娘谈心。”
商陆吃了两口面,缓缓说道:“男人两大好,拉良家女下水,劝风尘女从良。”
齐山林大笑:“对极了。”
商陆转头瞥了一眼河边柳树,“那么,齐大叔,你是哪种?”
齐山林刚喝了一口酒,猛然喷出来,大怒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商陆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看不到柳树下常年不变的那身红衣,问道:“那你在这里看的,是什么?”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十年如一日。
从商陆还小,到如今,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纪。
齐山林喝了一口酒,说道:“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捧起大碗喝汤,热汤入口,有些烫嘴,他连忙放下,说道:“当然不懂啊,但懂与不懂,不还是因为学么?人哪里能不成家的?成了家的,怎么能不懂的?”
齐山林放下酒葫芦,也不去看河对面的风景,搬起板凳就跑到商陆桌边坐下,突然好奇道:“咦,你现在有钱么?有几个?我可记得小百里小时候,大概是这么矮的时候,她就总嚷嚷着要嫁个有钱人的。”
齐山林抬手比划了一下,还不到桌子那么高。
商陆翻了翻白眼,直接道:“没钱。”
齐山林道:“那你说个屁。”
商陆瞥了一眼,又低下头吃面。
齐山林凑过来道:“莫非你变心了?”
他皱着眉头,摇头叹气,哀声道:“唉,年轻人的情爱啊,总是这么靠不住,哪一天看到个漂亮姑娘,魂就被勾走了,什么海誓山盟,到最后都抛到脑后去了,实在是,不如红颜一笑哟。”
商陆无语又无言,“齐大叔,您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齐山林抓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说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酒水香醇,小巷不深,平常总有几个人来喝酒,也能赚到那么几个小钱,没事晒晒太阳喝喝酒,日子过得舒坦着哩,哪还用担心什么?”
商陆笑了笑,吃完面,转头望着河对面的一片漆黑,茶铺中自然有灯,可门已经合上了。
“齐大叔。”
“嗯,你说。”
“我想喝酒。”
“借酒消愁,不是好事。”
“还能愁,那岂不是说我还活着?”
“倒也是,唉,年轻人,有时候受些挫折,不是什么坏事,你喜欢什么人,和什么人喜欢你,其实是不相关的,你的喜欢是你的喜欢,她的喜欢则是她的喜欢,但哪怕如此,还是没有关系的,只要你一直喜欢。”
齐山林顿了顿,突然咧嘴笑道:“她的喜欢还是和你的喜欢全没有关系。”
齐山林这样打击着,其实说的,大抵还是他自己,他轻轻拍了拍商陆肩膀,“但你总要记住,若愿意你伤害自己,那么她就真的不值得。”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里是这么来伤害的?”
但问题是,商陆并没有父母。
他低着头,“神情低落”道:“齐大叔,我想喝酒。”
齐山林点头道:“好,你最喜欢的即墨老酒。”
顿了顿,齐山林继续道:“一坛五钱。”
商陆抬起头,无奈道:“齐扒皮,你这样就很过分了,我明明这么难过,你请我喝两杯酒都不成?”
齐山林笑道:“交情归交情,生意归生意嘛。”
商陆捧起大碗,恼羞成怒道:“我呸,司马姐姐没看上你,那也是祖上留下来的福气,死扒皮。”
司马月,是河对面,那道红色的风景。
齐山林抱着头,靠在树下喝酒,全然不在意,“嘿嘿,你要喝酒,那就得花银子。”
商陆骂骂咧咧去面摊还了碗筷,又骂骂咧咧从酒肆经过,回三九巷去。
“我呸,没有半点同情心,我告诉你,这商场可不是买买卖卖,多的时候也是要讲人情世故的,你这样生意做不长久的。”
但齐山林全不在乎,一副你说我听只是不改的模样,笑呵呵地喝着酒,望着河面的月光,以及对面那看不够,也看不到了的风景。
至于要骗他酒喝,没门。
茶铺灯灭了,他也收起了板凳,痴痴地望着柳树下那一株白色的花,花开花谢,又是一年了。
他关了酒肆,往住处回去,路过茶铺,又看了一眼。
背灯和月就花影,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