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玲珑生母走的早,自小就是眼前这老人抚养大,俗话说,生母不及养母恩,她对待她,也与对待生母一般,自然不得老人家哭,她一哭,孙玲珑就要心软。
这件事情不必想也知道是自己那个大侄子不占理,但老人家在她面前这样声泪俱下,说道最后,还赌气说要舍了这把老骨头去给孩子出气,反正家里也没人关心他。
孙玲珑无奈道:“母亲,您别说了,我去,我去可以了吧?”
老人家破涕为笑,“你,你答应了?”
孙玲珑点头道:“我去,不止去,还要告诉城里人,不要随便欺负青舒,好了不好吧?”
老人家高兴道:“那当然好了,我就说,你这闺女,成懂事了。”
孙玲珑剥开橘子皮,塞了一瓣给老人家,老人家含在嘴里,笑道:“真甜哩。”
孙玲珑哭笑不得,这橘子她又不是没有吃过,有一点酸哩。
母亲真是乐开了花去。
放下橘子,孙玲珑又郑重道:“可是母亲,我不能次次都在三平的,青舒总在城里这么胡来也不是个事儿啊。”
老人家笑呵呵道:“才不会,青舒成懂事了,就是你们总拿他小孩儿,他今天说了,是去给我买黄鱼汤和人起了争执。”
孙玲珑欲言又止,终是没有继续说下去,总说是慈母多败儿,若是换做了祖母,那就真的是不讲道理了。
大抵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祖母眼中出孝孙?
孙玲珑实在没有半点办法,只得转身离开,听说乔红药今日也在,既然连她都不如,想必那个人本事还是有几分的。
“师姐。”
乔红药静坐房中,伤势并不重,只是确实有些丢脸,但还不是因为青玄傀儡不曾带出门去?
她们这一代嫡传炼制的傀儡,若非超群脱俗,均名为青玄。
“有伤在身,不必起身的。”
孙玲珑阻止乔红药起身行礼,又坐到她旁边去,抬手点在她眉间。
乔红药红了脸,解释道:“伤势不重,只是因为不曾带上青玄出门。”
探明乔红药伤势,孙玲珑收起食指,鼻息微乱,脸颊霞红,“还好,真的不重。”
乔红药说道:“毕竟都是第三境,差不到哪里去的。”
孙玲珑点点头,无奈道:“母亲非说让我去给青舒出气。”
孙玲珑的为难,已经是她们这一脉弟子人尽皆知的事情了,乔红药只得安慰道:“爱孙心切嘛。”
孙玲珑说道:“青舒若还要这样下去,终会有一日,给我孙家惹来祸害的。”
乔红药并不否认:“他性子过分张狂,确实该约束约束的。”
孙玲珑无奈道:“只是毕竟都疼他。”
孙玲珑家事,乔红药虽与她是同门师姐妹,也不好多说,又是闲聊几句,孙玲珑轻轻拍着乔红药手背,起身说道:“那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乔红药点头,孙玲珑走出房间,青葱细指扣在门板上,回头问道:“师妹,等我回来,看烟花去?”
提起烟花二字,乔红药面色陡然惨白,摇头道:“不去了吧。”
孙玲珑说道:“这么多年了,还在怕吗?”
乔红药咬牙摇头。
孙玲珑只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乔红药叮嘱道:“师姐,记得带上青玄。”
孙玲珑点头,一身红白衣衫,与月光一般清冷,或许,也将如血水一样鲜艳?
这一代青玄傀儡,据闻是梦神宗主悟自那位天下第二宗师的木匣道纹,比起前代嫡传弟子的傀儡法具,还要强上一线,也要精巧许多。
精巧至于,常人一般大小傀儡,只成护臂扣在小臂上。
孙玲珑双指轻轻压着右手小臂上的青玄,神识渗入其中,虽不是什么生死大战,总是要将武器检查一番才好。
青色的护臂,与红色的衣衫不搭,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但孙玲珑一直不曾改过穿衣习惯。
她去过战场,也与邪修撕杀过,她很清楚,不论是什么颜色的衣衫,真到了生死大战,染了血,也是会成红色的。
她穿着红白相间的裙子,只是这样容易看到白色,而已。
让她清楚知道,衣衫上没有鲜血。
孙青舒已经在门外候着,见到孙玲珑,亲切叫了一声姑姑,但孙玲珑知道,他不怕她,虽是姑侄,因为年岁相差不大,更多的,还是把她当作了姐姐。
大多数弟弟,只会当面听姐姐的话。
孙玲珑平静道:“走吧。”
孙青舒双手交叉,说道:“姑姑,再等等,还有人要来。”
孙玲珑便站在一旁等着,不多久,一百铁骑缓缓入城,自街道尾部赶来,月光落在冰冷盔甲上,隐隐反光。
孙玲珑眯起那双极长眼眸,沉声道:“胡闹。”
他们不知道折冲府在北州代表的意义,她是很清楚的,国之重器,岂能成为小孩打闹用的刀子?
孙玲珑说道:“让他们回去。”
洪博羊早早已经赶来,恭恭敬敬学着孙青舒叫了一声姑姑,闻言只得望向孙青舒。
孙青舒说道:“姑姑,人多气势才大啊。”
洪博羊点点头,表示认同。
孙玲珑冷冷望着孙青舒,孙青舒瘪嘴,无奈道:“老洪,让他们回去吧。”
洪博羊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偷来的腰牌呢。
但孙玲珑毕竟还是那位红药姑娘师姐,他肯定是要讨好的,也只能回身招呼,让他们回折冲府去。
孙玲珑又抬头望着远处阴暗角落,说道:“你也回去。”
洪博羊不明所以,孙青舒也只得讪讪道:“前辈,那就麻烦了,烦请告诉玉树一声,明日再登门谢罪。”
黑暗中,那老人呵呵笑了两声,露出身影,抱拳离去。
虽是如此,孙青舒还是有些不甘的,面子这东西,讲究的是气势,一个人去找回面子,和一群人去找回面子,是两回事的。
但他也没有办法,这个姑姑毕竟是上宗嫡传,有些傲气,似乎也可以理解。
孙青舒笑道:“姑姑,他们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孙玲珑点头,跟在两人身后,犹豫片刻,终于是下了决心,开口叫道:“青舒。”
孙青舒回头,不明所以。
“要不要跟着我上山去?”
孙青舒一愣,连忙摇头:“姑姑,我去了梦神宗又能做什么?资质不行,还不如留在三平继承家业。”
洪博羊似有些意动,轻轻碰着孙青舒胳膊。
孙玲珑直接道:“你不行。”
洪博羊如丧考妣,想来,还是只能从红药姑娘身上下手了。
孙家在三平,也算是耳目通天,不多时,三人已经到了谨言零嘴铺附近。
正好,是商陆牵着苏念走出铺子的时候。
苏念舔着糖葫芦,点评道:“二钱银子的糖葫芦真是物有所值呢,好甜。”
小姑娘眯起双眼,大约被藏在眼中的那抹笑意,就叫做满足吧。
商陆晃了晃酒壶,酒水只余不多,可是,他还口渴,又想着已经花了六钱银子,实在不宜再喝了,便只得怏怏抿了一小口,轻轻咋舌,不甚满足。
再抬头,就见到了站在街头那三人。
孙青舒,洪博羊,还有一个穿着红白裙子的姑娘家。
商陆牵着苏念,往前走去,当作没有看到。
孙青舒却笑着抬手打招呼:“许久不见了呢。”
商陆也算是放弃了,无奈道:“确实是许久不见了。”
大约,有四五个时辰了吧?
孙青舒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道:“半日不见,如隔十年呢。”
商陆说道:“既然已经是十年了,那么也该来报仇了,对么?”
毕竟是姑姑就在旁边,孙青舒还是收敛了一些的,只是缓缓走到商陆面前,把脑袋探过去,笑道:“是啊,他们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正好是十年的话,那再不来,可能就要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