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村里百户人家,就数母亲最漂亮,因为没有许配人家,又是外来的,村里那些男人总到我家说亲,但母亲都没有答应,所以,那些女人就很讨厌母亲。”
“后来,母亲肚子一夜变大,把我生了下来,母亲说,她是被一只红色狐狸强暴了,但村里人人不信,她们都说,母亲是个淫乱的女人,还说母亲就经常勾引她们男人,反正只要母亲一解释,她们就动手,所以,我懂事的时候,已经看不出来,母亲曾是村里最漂亮的女人了。”
“那个枯瘦丑陋的女人,在我六岁那年,也忍不住投了河,但是我半点不难过,因为她一直觉得如果没有我,村里人,就不会讨厌她,更不会打她。”
“所以,村里小孩骂我是杂种,说我不是人,他们打我,骂我,那个女人也打我,骂我。”
“可是,我还是感激她的,如果她没有把我生下来,没有逼着我去拾柴,我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也不会在离了她后,还能活下去。”
“就算没了母亲,他们也不可怜我,还是要打我,骂我是杂种,我很生气,但是我没有办法,所以我陪他们笑,可他们还是打我,骂我,我都忍着,到了十岁那年,我长大了许多,就如我没有见过的母亲一样,那些女人也开始骂我,那些男人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
“我知道,我也和母亲一样,生得比她们都漂亮了。”
“后来,山里下了大雪,也没有人要买我捡来的干柴,我要饿死了,村里的教书先生告诉我,只要我陪他睡一觉,他就给我肉吃。”
“我活了十年,还没有尝过肉的味道,所以,我跟着他去了。”
“他把我洗干净,带我去他房里,把我一身衣衫都脱光,我有些冷,但是他给了我一块糖,很甜,我就忍着。”
“他也脱了衣衫,露出肚上的肥肉,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觉得恶心,所以,我抓起旁边剪刀,把他喉咙剪断,然后,把他肚皮也割开了。”
白衣少女述说着过去,哭得梨花带雨,男人将少女娇小身躯搂在怀中。
少女哽咽道:“她们都说,我不是人,我很脏,我真的很脏。”
男人轻轻抚着少女脑袋,安慰道:“不脏的,为了活下去,没有什么是脏的,你的过去我赶不及,但往后的日子,我绝不会离开。”
少女点点头,脸颊贴在男人胸口,男人将少女紧紧抱住。
一只冰凉小手摸索到男人壮实腰间。
男人也将手掌贴在少女盈盈一握细腰处。
情到深处自然浓。
男人解开少女腰带,少女也拉开男人腰带,露出健硕胸膛。
男人轻声叫道:“白苏。”
少女羞涩点头:“公子。”
男人脸上多了一抹柔情,没有来得及欢喜,就,成了错愕,他低头望去,一道血痕自胸口,划到小腹,鲜血喷出,肚破肠流。
少女哭着道:“不,不是的,我不是故意的。”
那一道娇小身影,握着一只剪刀,低头抹了一指血水,沾在唇边,说道:“可是,可是就和我说的一样,我看到这样的肚皮,我就忍不住觉得恶心,忍不住想要割开啊。”
男人死了,死在这么一张奢华的床上,死在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身下。
白苏站起身,拉了拉松开的衣衫,遮住肩膀,缓缓走到床边坐下,独自发呆。
不多时,一名少女推开门,站在房内,愣了愣,大叫起来,将手中盘子往地上一摔,跑到大堂去。
中秋的红忆楼,客满为患,这喧闹人群,不能给少女带来半分心安。
她看到萧轻音捧着箜篌自舞台步步走下来,连忙跑过去,面无人色。
萧轻音笑道:“小乖,怎么,看到吊死鬼了,吓成这样?”
小乖指着后门方向,颤颤说道:“阿大姐,阿大姐杀人了。”
萧轻音仍是轻笑,但拉着她往后院走去,不多时,李暄暄几人也匆匆赶到。
“怎么回事?”
萧轻音抱着箜篌,斜眼瞥着那个站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姑娘。
李暄暄走过去,轻声问道:“小乖,怎么了?”
小乖哭着道:“阿大姐,阿大姐杀人了。”
身后一众姑娘面无表情,李暄暄轻笑道:“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小乖愣了愣,萧轻音走到她面前,食指挑起小乖下巴,问道:“阿大姐杀人了,那你要怎么办?”
小乖不知所措,只面色苍白,没有半分血色,她绝想不到,她们竟然是这样的反应。
萧轻音贴近小乖,小乖吓得后退,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萧轻音将手撑在墙上,低头,冷漠望着小乖,“我们呢,以前就跟条狗一样,就差饿死街头,是阿大姐一个个把我们捡回来,赏了我们一口饭吃,我们才能做个人,但是,如果你非要回去当一条狗,反过来咬阿大姐一口的话,那我也只能当你是条狗,拿来扒皮拆骨煮汤喝了。”
她轻笑道:“懂吗?”
小乖咬着牙,浑身颤栗。
萧轻音抬起手指,轻轻点在小乖鼻尖,柔声问道:“听懂了吗?”
“懂,懂了。”
白苏走出房间,意态阑珊,靠在廊边,眯眼睡着。
李暄暄走过去捧了一条毛毯,盖在她身上。
白苏睁开眼,面色苍白,“收拾干净。”
李暄暄点点头,萧轻音小跑过来,坐在白苏身旁,笑着问道:“阿大姐,给你奏一曲心悦?”
“虽然好听,没心情呢。”
白苏低头望着一双秀气小手,轻轻甩着,上面那些血水却已经甩不掉了。
幽幽叹气,少女贴靠在身后柱上,又抬手看了看,突然说道:“哦,想起来了,还有一个人。”
李暄暄捧着一张白纸,白苏看了一眼,点点头。
李暄暄说道:“和陆玉狐关系匪浅。”
陆玉狐,是白苏在三平城杀不死的男人,其中之一。
白苏缓缓起身,苍白脸颊上,突然流出一抹霞红,“好久不见,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死。”
“阿大姐,陆玉狐若死,三平就要乱了。”
白苏踮起脚尖,将脸蛋与李暄暄平齐,望着她那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抬手捏了捏她细腻脸蛋,笑眯眯道:“再乱,还能比现在更乱吗?”
李暄暄笑着,转头问道:“那要不要带着轻音去?”
白苏放下脚跟,赤裸着双足,往前走去,抬手晃了晃,那两串银镯子叮当作响,“不用了,杀男人,用不着力气。”
她恨男人吗?
不,她并不恨。
她喜欢杀男人吗?
也并不,她只是单纯喜欢剖开男人的肚皮,至于死不死,她半点不在意。
——
因为百里霜站在街头,说了一句,“商陆,我渴了。”
两人就顺着南大街继续走下去,大街上,人群纷乱,有少女结伴而游赏花灯,有诗人踏月而行吟诗词,有老人沿街闲走说当年,有稚童手握短香甩爆竹,各有热闹。
秦无恙仍是一身青衣,背负木匣,李栖迟则换了一身黑衣,只是腰间那一卷诗经,仍是不曾放下。
临下山前,李栖迟问秦无恙:“城中人多,若不戴面具,又将如何?”
秦无恙说道:“多半今夜不再是赏月的中秋。”
李栖迟觉得有道理,中秋本就应该是赏月,怎可以不赏月?
所以,他佩上了面具。
这么一来,走在街上,偶有女子回头,轻声细语,也就多是指着李栖迟身旁的秦无恙。
他生得,本来就不差。
李栖迟走到摊边,拾起一串糖画,黄澄糖丝构成一匹孤狼,许久不曾入城闲逛了,李栖迟心情大好,转头问秦无恙:“无恙,你看如何?”
秦无恙仔细看了一眼,点头道:“还算不错。”
李栖迟问了价,放下两个铜板,转身递给秦无恙。
“多吃些糖,多笑笑。”
秦无恙愣愣点头,将糖画握在手中。
李栖迟笑道:“是中秋啊。”
秦无恙咬了一口,咧开嘴角,笑得并不好看:“是中秋的。”
屋檐上,黑袍男子斜挎坐着,面色与长发一般雪白,枯瘦手指勾开衣领,他,眯眼笑了,这里的花灯,比长安好看。
万家灯火,与众生百态,在中秋这一夜,三平这座城,无处不能动人心。
这里的烟火气,比起白城,更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