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坐起身，打了一个呵欠，再一看摆在灶台顶棚上的日晷，心中一凉。
竟是巳初一刻了。
“小姐。”
他站起身，跑过去灶台开始烧火，早饭还没做。
“小姐，你稍等下，很快的。”
百里霜坐在桌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手从荷叶上拿起一个菜包子，轻轻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等你，饿，都饿死。”
她仰起头，咽下去，继续道：“了。”
商陆这才看到，桌上荷叶包着好几个包子，他笑呵呵道：“小姐，你都在吃了啊。”
百里霜吃完一个包子，舔舔手指走到井边水桶洗手，回头道：“看到还问？”
商陆一时语塞，看着那几个冒热气的包子，突然也饿了，连忙抓起木盆毛巾跑去井边，蹲在百里霜身旁洗漱。
她微屈食指，站起身，重重给商陆后脑敲了一下，走到灶台旁喝水，慢慢道：“开馆要迟了，扣半钱。”
商陆愣了愣，把毛巾铺在面上，仰起脸，深吸一口气。
事后商陆咬着包子坐在知天命内的时候，百里霜把宣纸铺在桌上，选了一支笔，轻轻捏着笔尖，说道：“研磨。”
商陆咬着包子，把手擦了擦，连忙挪过去研磨。
门外突然有人来，商陆抬头，一口把包子咬进嘴里，问道：“孙二，你又来做什么？”
他默默研磨，问道：“皮又痒了？”
孙二连忙道：“不是不是，是，墨小姐今日正午在家中摆席，想宴请百里小姐。”
商陆道：“不认识。”
他望向百里霜，百里霜转了转手中笔杆，点头道：“知道。”
孙二正打算离去，商陆叫住他，“等等。”
孙二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谄笑问道：“商哥，怎么了？”
有些事情，总要在事后才能想得明白。
就如昨日那些事情，当时只觉得心中郁气尽出，快意至极，但事后回想起来，未免还是冲动了，他商陆自然不是卢毅魏言对手，但收拾他一个小混混，岂不还是手拿把掐的事情？
这一身冷汗，流了半个夜。
商陆问道：“既然是那位墨小姐要请人，为什么是你来？”
孙二唯唯诺诺道：“是路上好巧遇上墨小姐的贴身丫鬟，因为我认路，她不认路，就干脆我来请了。”
商陆点头，低头研磨，说道：“去吧。”
孙二低头哈腰，走出知天命后，拔腿就跑，生怕商陆心中不快意，随便寻了一个借口就要揍他。
百里霜提起笔杆，点点墨水，说道：“要去墨家，要带些东西去。”
商陆问道：“我去市场瞧瞧？”
百里霜侧着脸，微微点头，笔尖点在宣纸上，突然停住。
命师非常人，蓦然有感，皆是心血来潮，她将毛笔搁在砚台上，从桌下取出一枚铜钱，双指夹着，轻轻点在宣纸上，那滴墨水散开，顺着白纸延伸，如同树叶，脉络分明。
她收起铜钱，“嗯。”
至于其中卦象如何，商陆也看不懂。
商陆站起身，走两步，犹豫片刻，回头问道：“小姐，你算出什么来了？”
百里霜握着笔杆，微微抬眼，黑白分明，不带情绪。
商陆连忙小跑出知天命。
商陆在市场中逛着，有些为难。
送礼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太轻了不好，太重了也不行，轻了显得不够礼数，重了，又会让主人家为难。
商陆逛了一圈，站在干果铺前，这是陆谨家中产业。
没有过多犹豫，商陆走进去买了一包干果，其中有许多样式，但最多的，还是这里独有的牛乳糖。
醇厚的牛乳，香脆的花生，还有甜糯的白糖，交织成香醇的牛乳糖。
这能算是白城的特产吧，总的来说，这是只有陆谨名下干果铺才有的东西。
倒不算很贵，若是用来送礼，则正好。
提着油纸包起来的干果，商陆刚走出铺门，迎面走来两名女子，一前一后，一人双手端前，一人手提食盒。
看那模样，多半是一对主仆。
女子身穿黑衣，双眸深邃。
她雍容华贵，只是生得漂亮，面色却异常冰冷。
丫鬟穿青衣，撑纸伞，见到干果铺，便轻声对女子道：“小姐，墨墨总爱吃糖果，临出门前，还特意嘱咐我要去帮她买一串糖葫芦。”
墨染香点头道：“那便去吧。”
两人抬眼，正好见到从干果铺中出来的商陆。
丫鬟抬眼看着，说道：“小姐，刚才走过的，是霜小姐家中伙计。”
墨染香微微点头，其实并不认识，也懒得认识。
丫鬟又道：“与魏言少爷有些过节的那个。”
墨染香又点头，她往前走去，正与商陆迎面。
她终是开口道：“你是……”
开口的时候，她才记得，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并不重要，因为问与不问，答案她都早已经知道。
但是，她还是继续问道：“知天命的伙计？”
商陆低头，细数着这一趟出门还要买的一些东西，闻言只得抬头，见那俏丽清冷的姑娘站在面前，微微蹙眉。
他问道：“姑娘又是哪位？”
墨染香有些不喜欢，不喜欢姑娘二字，也不喜欢他，因为他不该说出这二字。
毕竟一个是主人家，一个是下人。
但既然有话要说，她便忍了，而且，和一个下人置气，也是很丢份的事情。
“你家小姐该提过墨染香这个名字。”
商陆点头：“是有说过。”
他端详着这位所谓的小姐好友，至于是不是闺中密友，商陆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为她生得很漂亮，而且很冷。
墨染香问道：“你与魏言有过节？”
商陆摇头道：“没有。”
两人连面都未见过，非要纠结这些，是很浪费时间的事情。
至于卢毅，也不过墙角的枯草，风吹便倒，更不值一提。
墨染香微微蹙眉，所谓的不喜欢，成了厌恶，她厌恶满口胡言的人，厌恶满口胡言的男人。
更厌恶一个，满口胡言的下人。
“是真是假我不管，但我与小霜相识，总得顾及她的面子。”
“你以为你是修行人，而且已入了第二境，就以为天下无敌，在我看来，无非是井底之蛙，因为对魏言而言，第二境，不论是五个还是十个，都是无关紧要的。”
墨染香说道：“反正都不是他对手。”
商陆点头，“其实这些事情并不重要，因为我和他，真的没有过节。”
墨染香只是皱眉，身后丫鬟望着商陆冷声道：“前满口胡言，实在放肆。”
商陆眉头一挑，想了想，终是忍住，缓缓说道：“信不信你自己打算。”
墨染香摇摇头，瞥了一眼，缓缓说道：“你若总如此不分轻重，终有一天，会给小霜招来祸害。”
商陆捧着油纸包，仍在盘算着今日的事情，听了这句话，便微微抬头，望着墨染香。
墨染香继续道：“此事，我不会让小霜为难，魏言我会去与他说，若他还去找你，你避开就是。”
“言尽于此，你可以不听，但吃的亏，没人会替你要回去，也要不回去。”
墨染香言罢，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那么，如果吃亏的人不是我呢？”
墨染香脚步一顿。
如果吃亏的不是他，就只能是魏言。
“打架这种事情，总要打过才知道结果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