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坐在木廊中，眯眼笑着，本来是很开心的事情，他偏偏又想起了其他事情。
既然常人只通二脉，修行自然比他要快，境界自然比他也要高，那么他这个所谓同境最高，岂非又只是水中之月？
总不至于总寻那些年少于他，境界一般的人来比试吧？
那岂非很丢人？
这样的事情，想起来，就让人忧伤。
他叹了口气，再度把认真修行法翻开，盘膝坐起，闭目修行。
八条天地桥架在天地间，将周遭灵气引入体内，三九巷这边灵气虽不如忘川河边浓郁，但也已经足够。
八条真气大龙各携灵气，顺着经脉往丹田那处汇去，八头相抵，缠绕一体，猛然炸开，撑开一片天地。
自此，丹田之处，云雾缭绕。
八条真气大龙藏于云雾中。
它们盘旋飞腾，吞云吐雾，将那股携来的灵气吞入体内，又涌出真气，滴滴坠落，如同传说中的龙神，施云布雨。
正所谓积水可成渊。
这绵绵细雨，如今虽只汇成一汪池水，但终有一日，会如同此处所名，聚成大海。
商陆坐照内视，看着那一汪池水，不说与所谓气海相去甚远，若要说是池塘，其实也小了一些。
但他很满意，诚如认真修行法上所言，真气化液，从来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积水成渊，也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其中，讲究的还是水磨工夫，但有这八条真气大龙吞吐真气，他的修行，其实比起那些十五塑脉的修行人相比，也并不差些什么。
对那八条真气大龙，商陆了解不多，但想来也不多见，这倒是想差了。
天底下气海中能孕养这八条真气大龙的，如今，也总才二人而已。
那些真气大龙，本身就已经是另类塑脉而成的经络了。
认真修行法上有言，第一境若有桎梏，该当破入二境，凡事实难尽善尽美，八脉俱通也并非唯一出路。
所以天底下知道这事情的，就更少了。
睁开双目，缓缓伸了一个懒腰，商陆抬头一看，愣了愣，原以为至多也是用了半个时辰，但看这天色，只怕一两个时辰都不止了。
街上传来微弱打更声，凝神听着，竟已经是三更天了。
他戍正左右修行，如此说来，正好一个半时辰了。
难怪总有人说闭关十年闭关三年，原来修行一事，当真让人忘了时间。
他并不觉得累，便又继续翻下去，一本书并不厚，但遣词造句格外晦涩，这么看来，又和那认真修行法这样敷衍的名字有些格格不入了。
翻到最后一篇的神通术法篇，商陆还是颇有些欢喜的。
其实这其中记载术法神通不多，只有二样，但看那注释，又让人心神荡漾。
其一，神通小抄术，仿三千大道，摹八万神通，可化诸般神通术法，而具有九成威能。
其二，术法大手印，修至小成，有八龙之力，至于大成，可摘星拿月。
第二样术法描述倒是简单，但不可谓不惊人，民间传言真龙乃为仙兽，八龙之力，岂非一巴掌可以拍死八个仙人？
何况，小成便是如此，那大成又如何？
摘星拿月，又或许，可以做许多事情吧，小姐，自小喜欢观星象，想必，也会喜欢星星吧？
商陆想着，这样挺好，再看注释，大手印听起来，似乎要强上一些，但世事又并非如此浅显，小抄术若可用来临摹那大手印则又如何？
又或者，是那些比大手印还要强一些的神通呢？那又如何？
商陆压抑不住心中颤动，如若真是这修行法上所言，能仿三千大道，摹八万神通，那岂非天下无敌了？
商陆静坐许久，才平复心情，拾起修行法时，才终于明白当时陆茵陈知道他通了八脉之后，为何特意赶上来问那句话了。
原来八脉俱通，并不常见。
他又坐了半个时辰，发呆了半个时辰，还想明白一件事情。
修行法若真已经如此不寻常。
那么传他修行法的秦无恙，岂非也是不寻常的？
商陆不怀好意想着，他那张死人脸看着就不够有宗师风范了。
但他也清楚，秦无恙的境界有多高，他是看不出来了，但想必，也不会很低。
“难怪啊。”
初次上山时，与秦无恙在溪边相见，他衣衫上有一抹很深的绿色。
当时并未细想，如今回忆着，其中分明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商陆直接瘫倒睡在地上，长叹一声，“将他踩在脚下这条路，任重而道远啊。”
似乎这天底下的事情，不尽如人意呢。
这么想着，商陆猛然坐起身，大笑一声，走下木廊，抬起双手，摆了一个架势，掌心向上托起，如托青天。
气海内八条真气大龙抬头，吞吐云雾，将真气送至掌心，化作一只赤色大手，往上托起这一轮月色，若再大些，指不定还要抓住那璀璨星河，将它扯下来。
商陆意气风发，单手负在背后，昂首挺胸，抬头望月。
哪怕飘起的墨发遮住了面容，也觉得天地之大，只在手心三寸间。
但实际上，那真气显化的赤色大手，比起这小小庭院还要小上许多，更遑论这片天地了。
但商陆不觉气馁，人嘛，心气高一些，看的才远一些，现在不够，将来，莫非还会不够？
他站在院中，催动真气，不断练习这一式大手印，但终归少了最初那一股子意气风发，大手印，十有一成，而且极耗真气。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他便躺在草地上，气喘吁吁，那本就不大的气海内，一汪池水已经枯竭。
总共施展六次，这就是极限。
他默默记下，打架时候，对真气的把控，也是一件重要的事情。
他又想着，若不是忘川河边灵气浓郁，直接让他修至第一境极致，他以寻常第一境破入第二境，怕不是如今只能施展三两次？
他匍匐地上，气喘吁吁地爬到木廊上，翻个身，直接躺着，也不愿意再动了。
“怎耗空了真气，这身子也这么累？”
他眯起眼，银色月光落在木廊上，有风吹来，带着些许凉意，他闭起眼，昏沉沉地睡过去。
睡梦中，他似乎成了擒月摘星的绝顶仙人，一巴掌下去，山河都要破碎。
到了最后，他站在云端之上，突然觉得眉心有些凉意。
他睁开眼了。
他不是绝顶仙人了。
百里霜站在木廊中，摇了摇头，“又偷懒。”
她纤细苍白的手指上，还沾着几滴水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