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别院也在城东,但和陆家宅子隔着有五六条街,商陆不曾去过,但只要去了,自然知道是哪一间。
这是陆谨说的,所以商陆站在东六街的时候,就知道哪一间是墨家别院了。
这么一间别院,想必以前是两座宅子的。
商陆绕到小巷后门处,伸出食指敲了敲面具,他手搭围墙上,翻身入内。
草地虽枯,异常湿润,不远处还有鱼池假山,潺潺流水,其中氤氲环绕,倒不枉费这么大一间宅子了。
鱼池水面波光粼粼,有飞花枯叶飘落其中。
商陆顺着鱼池边走,借着假山阴影藏匿身形。
纵然走廊中有家丁丫鬟走过,若不细看,也难发现鱼池阴暗处,有黑衣少年,缓缓行过。
城东的宅子本就很大,打通了两间,墨家别院有多大,也实在说不好了。
反正是比陆家宅子大的。
商陆悄悄绕过前院,翻身入了偏院,正藏身花丛中,突然瞧见木廊中有人走来,白衣飘飘,连忙蹲下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绿叶中。
那姑娘不高不矮,不算很漂亮,但面容清冷,也就不算差。
与站在墨染香身旁的丫鬟不同,马铃儿独身一人,清雅淡然。
商陆伏在花丛中,屏气凝神,只说等她走过也就好了,反正她既然是极意门人,当作修行人来看待,总归是不会错的。
但她走得很慢,也很安静,走到木廊中间,后院处有一白衣少年走来,很年轻,比马铃儿还年轻。
见到他,马铃儿轻声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马代抬头望着马铃儿,微微笑道:“出去吃面。”
马铃儿望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弟弟,声音依旧是清冷的,“小心些,往后的日子,城里不会太平静的。”
马代问道:“因为苏流舟?”
马铃儿摇头道:“苏流舟当然厉害,但想来二老祖还不至于因为他一个人过来。”
马代虽年幼,但博览群书,更对天下局势看得透彻,“莫非,为诸国论战来?”
“不,若只是北域诸国论战,想必不至于惊动二老祖。”
他摇摇头,又说道:“论战会有变故?”
马铃儿轻轻按着马代脑袋,微微一笑,如旭日春风,拂人心神,“莫担心,大小姐当然不会乱来。”
她帮马代拉好衣领,轻声说道:“快去快回。”
马代点头,往前院跑去。
马铃儿却站在原地不动,清风拂过,拨起青丝,吹动裙摆,她冷声道:“出来吧。”
商陆蹲坐花丛中,反正马铃儿不点破,他就不出声,反正马铃儿不过来,他也不出去。
马铃儿双手挽身前,缓缓说道:“不出来,也可以。”
她缓缓走下木廊,踩在草地上,簌簌声起,泛黄的草地因为家丁日日浇水,又有露珠,反倒湿润,走了两步,裙摆便已沾湿。
花丛绕着院子栽了一圈,虽只是偏院,一样又鱼池假山,池上小亭,她站在花丛前,将手指压在花叶上,轻轻拨动,挪动脚步往前走去,照这模样,不多时,就要走到商陆面前了。
但商陆只屏气凝神,双手握着拳,微屈双腿,如同猎豹。
只等马铃儿到了他面前,就要暴起出手。
马铃儿脚步声逼近,身影也越发清晰。
商陆细数着,还有十步。
但她停住了,站在原地,转头望着鱼池,呢喃自语道:“多心了么?”
她转身离去,顺着木廊,又回了后院。
但她没有走,过了院门,便转身贴在门边围墙上,悄无声息。
她默念着,由一,至于十。
她转过身,又回到院门前,还未站定,人影扑面而来,她瞪大双目,已经被商陆抬手扣住脖颈。
她假意离去,等着商陆现身。
商陆又何尝不是等着她回身那一刻?
马铃儿颇为意外,但面色依旧平静,“阁下此等心智,想必有事而来?”
商陆声音嘶哑,轻声道:“你若不出声,自然不会有事。”
马铃儿说道:“我不是修行人。”
那么,她出声与否,就不重要了,因为她只是个凡人。
但商陆不相信,不相信极意门人,会只是一个凡人,便缓缓道:“你困么?”
马铃儿望着那白色面具,看着猩红的唇话,轻声问道:“可以回答不吗?”
商陆摇头,“自然不行。”
马铃儿点头,“知道了。”
商陆抬起另一只手,食指在她脖颈后用力一点,真气破入。
她双眼合上,身子无力瘫倒,商陆伸手揽住,往四周瞧着,将她平放花丛中。
站起身后,继续往后院赶去,没多时,他寻到了卢毅住所。
卢毅是一名修行人,而且是魏言在白城第一个追随者,有自己的院子住着,似乎也无可厚非。
若不是要屈于人下,商陆还是有些羡慕的。
卢毅本是一名读书人,哪怕走上修行路,仍是放不下圣贤书的。
油灯台下,卢毅煮了一壶热茶,借着灯光,翻阅书卷。
商陆悄无声息走到,他仍不知不觉。
商陆虽与他同在一个境界,一身修为却相去甚远,真要打起架来,商陆怕是一巴掌就能将他拍死当场。
但商陆今夜来不是为了杀卢毅来,他低头看着,一脚踩在树枝上,发出声响。
卢毅已是修行人,自然灵觉过人,这一声不大,但他听在耳中,放下书,回头道:“何人?”
商陆翻窗入内,一拳递出去,赤红如火,冷声道:“死人,不需要知道。”
卢毅同样一拳推过,两拳相碰,各自后退,他面露震撼,“三阳拳,你怎也会三阳拳?”
商陆声音拿捏得嘶哑,阴沉沉笑道:“三阳拳?废物的三阳拳,也叫得上三阳拳?”
他再出拳,加了三分力道,卢毅毫无反抗之力,一拳便被震飞,砸在窗上,他双手拉住边框,一见不敌,也不恋战,翻身出屋,正想叫人,生生止住。
那个恶鬼面具一番话,细细想来,其中意味,让人惊骇。
废物这二字,总能听出些味道来,莫不是魏言对他今日之事不满?
反正他的失手,也不是什么隐秘事情了,马铃儿应该说的。
如此一来,若还有强于他卢毅的修行人来投靠魏言,卸磨杀驴,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念及于此,卢毅冷汗直流,仓惶翻过围墙,落入偏院,商陆掠过,一掌压在围墙上,轻声叫道:“你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卢毅咬紧牙,没有出声,又兴许是觉得这句话还有下半句,你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要你死的人,就住在这里。
于是,他从小院中跑过,又入西厢房,那边家丁丫鬟众多,屋子自然也不少,他从屋内穿过,自窗口掠过,最后藏在其中一间,滑入床底,不敢出声。
商陆自是“跟丢”了,只在卢毅藏身那间房外,“遗憾”道:“初次出手,不该轻敌的,这回去可就麻烦了。”
卢毅握紧拳头,心中大怒,果然就是投入魏言门下初次出手么?
魏言,你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