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料到抱着双膝发呆的百里霜一个抬头,看了一眼,既不说话,也不摇头点头。
这可把商陆难住了,思前想后,独独是忘了还有这种情况,他讪笑一声,连忙跑出院子。
百里霜低下头,继续发呆,只是无奈道了一声:“蠢。”
枯黄草尖上,有蚂蚁攀爬,她安静看着,饶有兴致。
商陆顺着河堤走去,到齐山林酒肆那里,摇头叹气。
齐山林背靠柳树,遥望河对面茶铺,夕阳余晖没有多少暖意,天气又越发凉爽,他拉了拉身上长衫,伸了一个懒腰,转头看到商陆单手揉着胸口,笑道:“被人揍了?”
商陆低头看看,摇头道:“我揍人。”
齐山林大笑:“那可太好了,我还担心你这么大一个主顾不能喝酒了。”
商陆无奈道:“我是大主顾的话,说明你这酒肆离关门大吉不远了。”
齐山林把脚踩在板凳上,指着商陆生气道:“也不知道那些修行人脑子里都是什么玩意儿,我这酒水不比那些酒楼好个十倍百倍,偏偏还不来我这里买酒,去酒楼给老王那种肥猪骗钱。”
商陆道:“齐大叔,你不是常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吗?”
齐山林讪讪道:“那也顶不住遇上鼻塞的啊。”
商陆无奈道:“本来就是你这里太偏了。”
齐山林道:“所以这不是来让你想想法子吗?”
商陆站在路上,只转头道:“你不是说钱不钱的无所谓吗?”
齐山林叹了口气道:“那是有钱的时候才可说的,没钱揭锅的时候,有钱就是爹妈。”
商陆想了想,这话还是挺有道理的,便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帮你?”
齐山林双目发亮,一巴掌拍在身旁桌上,“我都打听到了,你和那个极意门的魏言公子有仇怨,到时候他肯定会揍你一顿来出气的,这个时候,就是你报恩的时候来了。”
他站起身,左手叉腰,右手提着一只酒葫芦,高高举起,“那时候你就说,你是因为喝了我这酒,不能清醒,才得罪他老人家的。”
他连忙跑到商陆身旁,笑呵呵道:“这两日我借个酒葫芦来给你用着,你千万千万记得装了酒,到时候那魏言公子要是不信,这一打开,酒香扑鼻,啧啧,我的生意不就来了吗?”
一想起到时候座无虚席,齐山林双目发光,看着商陆,如同看一件宝物,极尽谄媚地露出他自认和蔼的慈笑。
商陆面色不善道:“你这个意思我会被魏言揍?”
他生气道:“你瞧不起谁呢?”
齐山林道:“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反正你始终是要被揍一顿的,顺带着帮帮你可怜的齐大叔,还不好?”
商陆面无表情,“但是连酒葫芦都是借给我用的,我怎么觉得你没有半点诚意。”
齐山林连忙道:“送,送好了吧,另外我再送你一坛十年份的花雕。”
商陆捉着下巴,有些意动,但还有些为难。
齐山林趁热打铁,使劲劝道:“你再想想,咱这酒那是天上地下独一份,只要名声一打出去,到时候极意门都要来我这里进酒,我一个月再给你一点分红,岂不妙哉?”
商陆“纠结”道:“妙是够妙,但就是怕万一我把魏言揍了,你和极意门这条生意路,岂不是就断了?”
齐山林嗤笑一声,又生怕得罪商陆这位财神爷,大手一挥,连忙道:“那可就怪不得你了,只能说是时也命也。”
商陆这才勉为其难应下来。
走的时候,齐山林还热情地送了一小壶花雕给他回去做菜用,把商陆感动得当场就拍着胸脯说这件事他一定给办漂亮了。
齐山林这才心满意足地拎着酒葫芦回去柳树下坐着,往河对面望去,这一看不要紧,司马姑娘今日穿的红衣,似乎比昨日好看了一点。
商陆提着篮子去了菜市场,走走逛逛,找了新鲜肉摊剁了小半斤羊肉。
这些肉可以拿来炖汤,加些萝卜,真是鲜甜可口,然后还要炒一碟空心菜,算是百里霜的最爱,那真是,顿顿不能少。
这么盘算着,他从菜市场前大路上走过时,陆谨家的干果铺中,正好走出两男两女共四人。
商陆认得其中两人,紫衣男子赵良曾与卢毅演了一场戏,白衣男子秦玉又与魏言一同上山杀人,赵良不算弱,但不够。
秦玉修为不差,要么是如魏言一般特意留在第二境打磨根基的天才人物,要么已经是第三境了,他的战力,大约也只比洛凝雨差上一线。
就算是商陆,要胜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到的事情。
商陆以为他们不认识他,可惜,他猜错了。
商陆平静走着,与四人擦肩而过,秦玉回头看了一眼,赵良说道:“商陆。”
秦玉身旁一名白衣女子问道:“魏言来请师兄对付的商陆?”
她笑道:“我看着,也不怎样。”
秦玉继续往前走,说道:“柳叶,莫要小看任何人,就如那位剑客阿榆,其貌不扬,还是个凡人,但若十步之内,纵然是第五境宗师,亦难抵挡。”
许柳叶撇撇嘴,“知道了知道了,师兄说得都对。”
蓝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皱眉道:“我以望气术看了一眼,是第二境。”
秦玉笑道:“柳叶,你听,是第二境呢,虽说散修手段术法都不如宗门弟子,但你这第二境可从未与人厮杀过,到时候见了血,吃了痛,难免迟疑,指不定,还不如他。”
许柳叶笑道:“有师兄在啊,他哪里能伤我?”
秦玉无奈道:“我不能总在你旁边的,你要和怀玉多学学,她修为和你差不多,已经能和赵良过手了。”
许柳叶笑着点头:“好嘛。”
四人继续往前走,许柳叶低下头,眼底藏了一抹不屑,一抹妒意,不过一个乡野贱民,哪里能和她许家大小姐相提并论?
赵怀玉回头望了一眼,有些担忧,她的修行天分其实不算多高,因此这些年苦练的,还是望气术一道。
紫炎门的望气术远近驰名,比起寻常望气术,更为精妙,传言是当年一位天命师传下来的。
看穿境界自然不算什么,趋吉避凶,才是其中最玄妙的精髓所在,她看了商陆一。
然后,便是心神不宁,他境界不高,但总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约莫就像是,面视深渊?
她有些遗憾,若能将望气术修至其中记载的洞玄境界,想必就能看穿他的气海了。
常人气海,有如小池,天资过人者,可成大湖。
不知,他是否为大湖。
至于传言中,如柳辞白寒衣那样的大江大海,赵怀玉却不敢多想了。
那几位是何等人物?
生来就注定要入第六境的天之骄子,岂可与凡俗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