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陆回了三九巷,意外的是,陆谨竟带着他家那个小丫鬟站在门外,也不进去。
就这样守着,看那模样,分明就是在等商陆回来。
商陆左手抓酒壶,右手提菜篮,面色不善道:“吃过了?”
陆谨笑道:“当然没有。”
商陆说道:“那还不赶紧回家去?”
陆谨推开门,大笑道:“听说今晚吃炖羊肉,正好我就爱吃这一口,最近天气又凉了,常言道秋进补嘛,补一补也好。”
“青云,你说呢?”
青云点头道:“公子身子弱,是要补一补了。”
商陆没好气道:“肾虚拿药去补。”
陆谨却直接忽视他,一步迈进院子,举起手挥了挥,大叫道:“小霜儿,我来了。”
百里霜抬起头,“哦”了一声,往他身后望去,对商陆道:“来了个蹭饭的。”
陆谨竖起两根手指纠正道:“是两个。”
百里霜低下头,继续发呆。
商陆把站在门口挡道的陆谨往旁边推开,“让让。”
走了两步,他回头道:“但蹭饭的确实只有一个。”
陆谨把手搭在青云肩上,无奈道:“青云,他们不欢迎你,但是没关系,公子喜欢你就好了。”
青云轻轻笑着。
陆谨转过头一看,百里霜抱着双膝坐在木廊上发呆,他走到她旁边去,有样学样,坐下后,也抱着双膝发呆。
青云想了想,莫非这是商陆公子家吃饭的传统?
于是,她轻轻走了过去,也学着这模样坐在陆谨旁边,抱着双膝,低头望枯草,开始发呆。
商陆正蹲在灶台后烧火,站起身一看,这三人并成一排,低着脑袋抱膝盖,竟然全都在发呆。
真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小姐天天这么坐等饭吃也就算了,你他娘的陆玉狐算是哪一根烂头葱?
找屎。
商陆抓起一根萝卜甩了过去,狠狠砸在他脑袋上。
陆谨哎呀喂一声痛叫,抓着掉地上的大白萝卜问道:“你干嘛?”
商陆怒道:“切萝卜,干坐等吃,你是皇帝吗?”
陆谨大怒道:“我白城陆大少……”
话未说完,商陆又一根萝卜砸了过去,他连忙躲开,讪讪道:“剁萝卜就剁萝卜嘛,好好说话不成?”
青云接过陆谨手中萝卜,说道:“公子,我来吧。”
陆谨道:“算了算了,在这个院子里,男人和舔狗一样,是没有地位的。”
百里霜斜眼一瞥,陆谨连忙抓起萝卜跑去灶台前,二话不说,抓起菜刀就剁。
商陆淡淡道:“那你切的自己吃,我们三个的先洗洗。”
陆谨一拍脑袋,“是哟,还没洗。”
百里霜坐在木廊上,转头对青云道:“蠢才吃得多?”
青云无奈解释道:“公子不蠢,不过吃得多倒是真的。”
百里霜点头,然后低下,继续发呆。
炖羊肉本来是要炖上三两个时辰的,但商陆以真气控火,又送入锅内,不到半个时辰,已经绵软细烂。
端着锅子放在桌上,掀开盖子,香气满庭院。
陆谨揉着手腕,舔了舔双唇,招呼道:“开饭咯。”
打了四碗米饭放桌上,陆谨叫道:“青云,快来尝尝公子手艺。”
商陆无奈揉着额角,从头到尾,他陆玉狐做的事情就两件,洗菜,切菜。
这个菜,只白萝卜一种,不含其它。
如果要说这也算手艺,那酒楼那些厨师也太廉价了。
陆谨拼命给青云夹菜,商陆看得直翻白眼,他陆玉狐是只猪,也把别人当猪不成?
但无论如何,陆谨自己吃的也不少,一大块肉一大块肉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本少爷手艺也还行啊。”
四人坐在院内,巷外却有人。
白衣少女双手负后腰,步伐轻盈,自围墙上走过,平稳端庄。
挺起鼻子轻轻一嗅,风于飞轻声感慨道:“师父做的炖羊肉,还是这般醉人。”
说着,突然有些失落,“可是,他们都在呢,我还不该来的。”
缓缓转身,抬脚,落下,又回身,自语道:“真香呢。”
就这么站了许久,闻了许久,少女换换走开。
隔壁小巷中,孩童手握面人,欢呼叫道:“阿娘阿娘,我看到神仙了。”
风于飞小跑离开,省得漂亮是她父母的事情,不要脸皮,那就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孩童拉着妇人,妇人问道:“哪里有神仙啊?”
“我看到了,好漂亮的姐姐,肯定是神仙,穿着白衣服呢。”
“姐姐?是哥哥吧?阿娘前些日子也看到一个神仙了,是个哥哥呢,也很漂亮的。”
“不是哩,是个仙女姐姐,好漂亮好漂亮。”
院中这一顿饭吃着,商陆颇为感慨,没脸皮的人,大抵不论在哪里都会活得会比别人滋润很多。
陆谨把碗往桌上一放,直接抱着手腕大叫剁菜的时候没使好力道,把手给扭到了。
青云连忙说让她来洗碗,这种事情商陆哪里好意思,最后的最后,仍旧是陆谨那贱人坐在木廊上,陪着两个小姑娘发呆。
商陆洗着碗筷,立时做了决定,去给他叔叔帮忙的时候,一定要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有百种颜色。
正巧的是,洗完碗筷后,陆谨就带着商陆要去见他那位叔叔,北州刺史陆承业了。
白城不是什么大城,县衙自然也简陋,何况陆家的根就在白城,陆承业自然也还住在陆宅。
这不是商陆第一次到陆宅来了,但他一直都不喜欢过来,倒也不是怕什么拘谨。
陆谨父母早逝,唯一的姐姐远在长安,叔叔又是北州刺史,住在三平城中。
偌大一个陆宅,其实主人也就他一个。
商陆不喜欢过来,是因为这陆宅修得太俗气了。
在这方面,陆谨则一直觉得,这个俗气其中多半带着的是商陆的羡慕,谁不知道白城猎人视财如命?
不说他陆宅院中那一个个厢房的门牌,全是用黄金雕刻,就那大厅的门柱,通体黄金浇筑,能不遭人恨?
陆谨一直安慰自己,凡人都仇富吗,怪不得他自己。
商陆总想着给陆谨上些眼药,但又常常听说那位刺史并非易于之辈,这么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那名白衣男子轻捻棋子,风吹鬓发,嘴角微微一笑,缓缓落下,轻笑道:“你输了。”
棋盘一面,那黑衣老人无奈摇头,苦笑道:“是老夫败了。”
他双手抱拳,“刺史大人棋艺高明,老夫,佩服。”
陆承业轻声一笑,“先生谬赞了。”
那一笑,令人侧目,分明是年近半百的中年男子,看那模样,却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至少单模样这方面看来,陆家血脉相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