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业又道:“赶巧不巧的是,今年的考题,挑选的,是记忆门出的考题。”
商陆道:“再赶巧的是,魏言也在白城。”
陆承业点头,笑道:“所以有些事情就变得为难了,比如他一个掌教候选若非要去查看考题,然后又有了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你说,要怎么办才好?”
商陆想了想,说道:“但毕竟是一州刺史,真要和他说规矩,也总不能不占理的。”
陆承业很满意,想来陆玉狐那小子,眼光真是不错,“所以门外不是来了一位贵客?”
贵客,也可以是恶客。
商陆点头,但那位所谓贵客,毕竟也与百里霜相识,唯一的庆幸在于,他今夜不必和她见上面。
商陆说道:“但若明知道魏言要去,也不能就这么等着吧。”
“自然。”
“想来刺史大人去不了,那只能我去了。”
因为他去,就不需要见上面。
因为他去,也不会显眼。
因为他与魏言,也本来就有仇怨。
陆承业点头,笑道:“说的不错,想来你看得清楚。”
商陆自嘲笑道:“刺史大人,未免看得起我,他可是记忆门嫡传。”
陆承业又想起陆谨那番话,觉得好笑,抬手说道:“五十两银子。”
商陆起身,认真说道:“承蒙刺史大人看中,商陆舍了这一条性命,也必不会让魏言踏入县衙半步。”
陆承业叹气道:“其实我说是刺史,供奉是不高的。”
商陆看着他,陆承业无奈道:“一百两。”
他坐下,说道:“但人力有穷时,他又是记忆门嫡传,若是拦不住,也属正常,刺史大人以为呢?”
陆承业伸手夺过陆谨手中剥好的橘子,塞入嘴中,笑道:“好,一百两银子,明日送去府上。”
商陆顺势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还有一支陆谨特制的钢笔,平静道:“那就劳烦刺史大人写一张欠条了,到时候,也好有个凭证嘛不是。”
约莫是怕陆承业不满,商陆开口解释道:“毕竟是家国大事,总不能太儿戏嘛。”
陆承业抬手阻止道:“不必多说,我懂,纸笔来,我这就写。”
于是,商陆揣着那张北州刺史陆承业亲手所写的欠条,又向陆谨要了那张鬼脸恶笑面具,从后门离开,往城西县衙那边走去。
陆承业也站起身,从青云手中接过手帕擦嘴,缓缓对家丁道:“把那位墨姑娘请到我书房去。”
“是。”
陆承业对陆谨道:“去不去听听?”
陆谨歪着头道:“我去听,你以为老鲁请得动李墨?”
陆承业笑道:“你小看鲁先生面子了。”
鲁宿还是闭目养神。
等到陆承业离开,鲁宿这才睁开双眼,往周边瞧了瞧,没人,这便笑着叫道:“玉狐啊。”
陆谨连忙摆手道:“别别别,老鲁你有话直说,您可是北州唯一的武道宗师,我受不起。”
鲁宿腹诽,真要有这种尊敬,还至于叫老鲁吗?
但他如今有话要问,倒也不好直说,便道:“你以为,刺史大人为何要他死命拦住魏言,却只给五十两,放他过去,却能给百两?”
陆谨斜眼一瞟。
瞧瞧,这不又来了?
反正谁要说陆家叔侄对他鲁宿有半分敬重,他非得直接拍死那个造谣的不可。
“玉狐啊,你且试着说说来,老夫也考究考究你。”
陆谨忍不住笑出声,鲁宿没由来老脸一红,修行是他强项,玩起这种腌脏手段来,却是不行了。
陆谨也实在是没忍住,其实对这位常年随身护卫陆承业的武道宗师,心底里还是有几分敬意的,便耐着性子解释道:“陆承业既然早能想到墨染香会有此一举,那么也不至于什么事情都不做,您说呢?”
鲁宿问道:“莫非是刺史大人在县衙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他魏言自投罗网?”
这么说来,鲁肃微微挑眉,继续分析道:“商陆特意放他入县衙,就是让他松懈,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虽说这分析错了大半,但看着这老人家一副认真推敲的模样,陆谨也实在不好意思说出真相,便双手抱拳,“鲁先生之智,不在我叔侄二人之下。”
鲁宿笑抚长须,“不瞒玉狐说,老夫这几日闲来无事,多翻了两本兵书,竟是惊喜发现老夫除了修行,也有这方面天赋,真要是有那心思,假以时日,成为那运筹措帷幄中,决胜千里外的一代谋士,也不无可能啊,呵呵。”
绝无此种可能,您老多想了。
陆谨忍了许久,终究起身道:“老鲁,我,出门办点事。”
鲁宿心情大好,摆摆手道:“去吧,有我在白城,谁也伤不得你叔侄二人。”
陆谨憋了好久,终于跑出大门去。
月光似水,清冷淡雅,白城虽小,但因为陆大少向来不喜欢在陆宅过夜,又因为钱袋里银子总花不完,就直接在城里开了一间客栈,还不是寻常客栈,住宿费极贵不用说,他本就不是为了赚钱来。
那客栈极尽奢华,只怕就是三平的大客栈,也不过与它两相之间。
客房外有极大阳台,有绿荫盆栽,古树桌椅,这楼台明月,赏花煮茶都是极妙的去处。
秦玉一身白衣,与三名同门坐于平台上赏月,炭炉上水壶已响,他伸手提起,倒了一碗热水,又拾起旁边竹镊,温洗茶杯后,这才开始泡茶。
三杯热茶,茶汤澄澈无垢,清香扑鼻,他轻轻推到三位同门面前,笑道:“却是不曾想到,这白城虽偏,茶却不错。”
许柳叶就坐在秦玉身旁,捧着茶杯笑道:“茶好不好其实不紧要的,师兄茶艺好就好了。”
秦玉笑了笑。
赵怀玉回头望着那几株古树,说道:“住处也不错。”
赵良喝了一口茶,放下后问道:“师兄,魏言那边的事情,你打算如何?”
秦玉笑道:“已经着手准备了。”
许柳叶意外问道:“师兄今日不都在客栈休息吗?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秦玉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温和:“柳叶,有些事情,不是非要亲力亲为的。”
许柳叶还是没明白,“那谁能代劳?”
秦玉道:“其实是很多的,借刀杀人那句话,你听说过么?”
“这是听过的,但在这白城,师兄又可以借谁的刀?”
真有这么一把刀,魏言也不至于来借他们这一把刀了。
秦玉笑道:“其实刀利不利并不重要,这天底下最伤人的,从来不是那些刀剑术法,而是人心啊。”
许柳叶还是一副疑惑模样,秦玉便耐着性子继续解释道:“欲使人崩溃,先令其绝望,偏偏,这世间最绝望的事情,莫过于,身旁亲友的刀剑问责。”
赵怀玉听着,低下头喝茶,欲言又止,正鼓起了勇气,身旁赵良拉她袖子,微微摇头。
心中叹气,赵怀玉再不多言。
秦玉抬头望月,轻声道:“极好,极好。”
许柳叶则望着他,心中也道:“极好,极好。”
秦玉感慨:“这一日的变化,是一个人的一生,或许,也是终结,人心,终究脆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