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备轿！”
都不知在房上坐了多久。耳畔隐约听闻人声，沈素卿猛地坐直了身。一惊之下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脚下是坚实的地面，臂膀还亘在桌上。
居然是在房中。
“醒了？”
轻嗓徐徐送入耳畔，沈素卿却愈发茫然了。是梦一场？身上早已寻不到木香蔓延的外衫，下意识抬了手摸上云鬓，却又真真实实触到那玉簪。
“我，几时进来的？”
“醒来时你已经伏在桌边睡熟了。本想起身帮你披件衣衫，却怎的都使不出气力。实在对不住了。”平舟垂了眼帘，满脸的愧意。
“伤药里有麻沸散，你自然是动不得。我没事。”沈素卿笑。“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
平舟黯然，禁不住又开始挣扎着坐起身来。只是麻沸散的效力尚存，挣扎也不过是徒劳，反倒将床榻弄得吱嘎作响。听闻接连不断的声响，沈素卿疑惑不解，却也下意识站起身来摸索着就朝床边走。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
“我不能睡在你的床上。”平舟微微红了眼眶。“会毁了你的名节。”
沈素卿这才安下心来。
“是我的错。白日里只顾着帮你诊治，倒忘了该替你另置一间房才是。结果害你不得安眠，对不住了。”
“是我过意不去。”
“吟春也不知去了哪里，你又动不得。今夜就先委屈你在这儿休息吧。我伏在桌边睡一会就好。待天亮了，我再吩咐下人们替你清扫房舍，可好？”沈素卿轻笑，顺势坐在了床边。“或者，我们干脆秉烛夜谈？”
平舟别开眼，许久才轻轻颔首。
“好。”
素昧平生的两人呢，竟然也有了说不完的话。素日里鲜少多言的沈素卿，聊及琴乐时竟也能侃侃而谈。聊到兴处，本便绝色的容颜更是添了几分娇艳。更叫沈素卿欣喜的是，平舟是乞儿，却是个博学多才的乞儿，对琴乐的造诣也是高深。一番畅聊下来，两人居然就生了些相见恨晚的意味。
“你要快些好起来。我真是等不及想要拜师学艺了。”沈素卿会心一笑。
“小姐心诚所致，愿会成真的。”
“素卿。”沈素卿抬了眉冲平舟的方向笑，眸中晶亮。“不是小姐，是素卿。”
平舟微怔，继而浅笑着摇摇头。
“说起来，总觉你很熟悉呢。平舟，我们前世可是有缘相见？否则，今生一遇，怎的就一见如故呢？”
“前世呵。”平舟笑，缓慢调转了视线投到窗棂之上。“前世我是一株灵草，受你滴水之恩，今世便追随你而来，涌泉相报。”
沈素卿到底没有忍住，轻声笑出来。
“你呵，居然也是个嘴甜的主呢。”
“说笑了。”
平舟笑笑，不以为意。
聊了半宿，两人居然也没了倦意。等到窗外隐约有了鸡鸣时，沈素卿这才猛然醒悟过来，竟能聊一夜，也实在吃惊不小。本想坐回桌边小憩一会，冷不丁房门被推开，气喘吁吁的吟春已经闯了进来。
“小姐！”
“出什么事了？怎的急成这样？”听出吟春嗓音里的短促，沈素卿奇怪。“今儿起得很早呢。”
“奴婢根本就没睡。”
吟春急急叫嚷着，不经意扫一眼床间醒着的平舟了，脸上一红，嗓音倒是不由自主低了几分。
“夜里奴婢去找二奶奶，说起您捡回的乞儿是个英俊小生，二奶奶也惊奇，当即就朝这儿走。”
“平舟生得俊？”沈素卿挑眉。
“呀，小姐，您都不知，他生得比那裴公子都俊俏呢。”
吟春心里惨叫一声，又说漏了嘴，免不得心虚地瞥一眼平舟，总算正主脸上不显异色，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不是，就是，呀，奴婢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惨叫连连。
“捡紧要的说。”沈素卿好笑。
“啊，对！”吟春拍掌，总算正色了不少。“走到半道，管家就截住了我们，说是老爷有急事要请二奶奶过去。啊，对了，老爷昨儿夜里回来了，据说还带了个古怪男人进府。想着应该不是什么紧要事，奴婢就跟着二奶奶去了前院。之后，奴婢就一直守在门外等二奶奶出来，哪成想，这一等，居然就等到了鸡叫时分。”
“爹爹回来了？”沈素卿倒是不知。“约莫是铺子里有事这才找姑姑商谈，哪里算怪事了？”
“小姐，您不知道。开始房里还静，到后来，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奴婢就听到二奶奶高声，说什么，明明是个女娃，怎么就能变成男子？根本是无稽之谈云云。奴婢总觉得要出什么大事，就片刻都等不迭了，紧着回来告诉您。”
“我也叫你说糊涂了。真要有什么事，姑姑会来说的。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歇了吧，别再胡思乱想的。”沈素卿摆摆手，甚不在意。
“可……”
吟春扁了嘴，看看自家小姐，再偷瞥闭了眼假寐的平舟，最后，只得狠狠跺了一脚出了房。
听到门响后，平舟这才缓缓睁开了眼。
“小姐，平日里可是喜好听戏？”
“素卿。”沈素卿笑。
平舟忍不住叹了一声。
“娇鸾爱唱戏，却不在府中唱。我平日也不曾出过府，倒真个就没听过呢。”沈素卿轻言解释道。“怎么了？”
“有机会，我给你讲一出戏。”
平舟扯了个怪异的笑。
“狸猫换太子。”
夜幕下，一顶软轿被众人抬着缓慢行走在死寂的街道上。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了来，愈发显得夜空寂。一行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着，如同鬼魅。
“夫人，到了。”
软轿随之落了地。掀了轿帘走出来，赛荷珠先嗅到的是一股子焦糊味。夜色昏黑，眼中所见也不过是丁点微弱的光亮自眼前陋宅中透出。赛荷珠心惊的不是那宅院的简陋，她所惊的是那皮四竟是住在无来无往隔壁。
而最叫赛荷珠心惊的是，那无来无往已经化作了废墟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