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
赛荷珠回神,抬手打落平舟的指,面上多了几分恼羞成怒。
“平舟,你若再口出狂言,当心你项上……”
话,戛然而止。
赛荷珠怔,心头陡然升起一团巨响。平居,平舟,梦中淡似春风的男人,眼前云淡风轻的男子,相似的名号,相近的脾性,甚至,分了心来瞧,总觉两人就连容颜都似相像。
还能有谁!
“你是平居的子嗣?”说是疑问,倒不如说早已确信。
“不过是个名号,有何紧要?”
平舟只是笑,不反对不应允的,瞧在外人眼中却更明白,是了,还会是谁!
赛荷珠踉跄着退后一步,檀唇开开合合的,却总也没法再说出只言片语。
“沈夫人,如今,能救沈家的,只有夫人您。十三年前的一杯药酒索了两人性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却也有旁人知。你该做的,便是亲自去向那二人的子嗣赔罪,换众人安逸。”
“我为何要对你言听计从?”
赛荷珠总算找回神志,嗤笑一声间一脸鄙夷。
“只凭我可以教你重拾美貌。”
平舟笑,手自探入怀中,伸出时,指间便捻了张薄如蝉翼的面皮。
“或者,夫人继续一意孤行,只待时候到了,平舟去府上……”
略一停顿,平舟古怪一笑。
“收尸。”
都不知,是如何出了那古怪宅院。
赛荷珠只知,自己再度睁了眼时,人已经回了自个府上房中。绕老绕去的,赛荷珠便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人在梦中,亦或者梦在俗世?
“醒了?”
懒懒一记娇嗓,总算叫赛荷珠回了神。下意识瞥过去,不意外瞧见端坐桌前的沈娇鸾。都不知坐了多久,桌上蜡烛燃了泰半,人也倦,肩上披风几分凌乱。
“可真是厉害,不过出门采买的,居然一走便是一日一夜,还闹一出昏迷不醒,都不怕羞煞人?”
明明关心得紧,自个身子还没好利索就急急跑了来守着,整夜不眠,可真要开口时,说出的话却总不能叫人欢喜,实在是刀子嘴豆腐心。赛荷珠撑起身坐住了,略瞥一眼沈娇鸾眸底的黯淡,摇摇头,居然就没了开口解释的欲望。
“哑巴了?”沈娇鸾撇嘴,索性站起身来。“大夫来瞧过了,只说什么累极伤身,死不了。饿了就吩咐厨房煮些汤水,我不管你了。”
说完,干脆转身就走。
“娇鸾。”赛荷珠唤一声,言语凄凄。“娘定不会让你生任何闪失的。”
“说什么傻话。我好得不能再好,真有心,先管好你自个。瞧瞧你的脸吧。”
沈娇鸾嗤笑,抬脚便走。
赛荷珠瞧着沈娇鸾走得干脆的背影,到底没有再开口。也是,即便开口还能如何?说一说日前遇着的奇怪事?只怕说了也不过换回沈娇鸾的一通讥讽,倒不如索性闭嘴。一时间心头涌上千百事,人倒愣在了床边。
也不知想了多久,桌上烛火急急一跳后陡然熄了去。赛荷珠猛的回神,也懒得起身再去掌灯,正待躺下歇息时,冷不丁又瞧见了窗外人影。动也不动的,竟似鬼魅。
“谁在那里!”赛荷珠沉声。
“嘻嘻。”
古怪一声笑,总觉是刻意压制后的讪笑,笑过了,人影倏忽离去。纵是再多迟钝,这时也该明白,那人是故意前来挑衅。再一再二不再三,赛荷珠到底忍耐不住,干脆起身下床去看个究竟。走得急了,就连外衫都顾不得,只着了内衬追出了房。
那人竟似玩出了瘾。
总在十步之遥处走走停停,瞧不见脸,却不会叫人错过一身的白。赛荷珠挑眉,冷哼一声追了上去。倒是要看看,那人想生什么乱子。于是,一路就那么紧追慢赶的,到最后停下来时才惊觉,竟又回了当年沈宋云儿住着的别苑。
“哼,引我来这边,为的就是叫我瞧瞧那个死人的杂居?还有什么伎俩,尽管使出来!”
自然不会有人应答。赛荷珠也不管,抬手便欲推门而入。也就在此时,听到了院中清浅低喃。
“那边冷不冷?我知道您难过,只请您再忍耐些,只要几日就好。到时,您这满腹的冤屈便能伸了,信我。”
院门虚掩,透过门缝,隐约瞧见一盏灯,一壶酒,还有一袭白衣。深夜乍见,总叫人觉诡异。赛荷珠一时忘了再推门,竟是僵在了原处。
“我会叫他们血债血偿,不会太久了。”
幽叹中夹杂几不可闻的讪笑,道完,那人执了酒悉数洒于地上。因着动作,一头青瀑滑落肩头,恰逢皓月冲出云层,一张精致侧脸就那么清晰展露出来。
赛荷珠下意识倒退了一步。也不知踩到什么,噼啪一声响,院中人猛地回首,月光下,清丽容颜上多扭曲笑。
“谁!”
说着,竟是干脆起身就欲走来。赛荷珠心急,掩着口鼻慌忙退进一旁暗处,大气不敢呼。那人开了院门不见异样,怔怔半晌,又似想到了什么,匆忙低头熄了灯,人旋即走进夜色中,一抹白影很快消失不见。
原处,赛荷珠睁大了眸。
这一跪,便是整日。
抛下家丁私自进了沈府,醒酒后的家丁找不到自家少爷,生了满心惶恐,私下将整个上京城翻遍不见人影,惶惶中回了裴府,自然惹来主子好一番的呵斥。裴老尚书差了全府的人外出寻找,偏生就不曾想过要去那沈府瞧一瞧,也不知该说是一时疏忽,还是太过信任那江湖郎中的药丸。
自然,总不会寻到人。
真正将上京城翻个遍,只差闯进府衙报官了,正主却又自个跑了回来。三魂七魄像是跑了泰半,浑浑噩噩的,脸色也难看。回了府,话都不说的,人先直挺挺跪了下去。
“爷爷,生儿要娶沈家小姐。”
说是一道惊雷也不为过。
结局自是不会太好。裴老尚书气急攻心,一时倒忘了追究服过药的人怎么就还能记得那点情愫,只晓得将手上端着的杯狠狠掷了出去。青花瓷杯就那么结实砸上裴生的额,碎裂,坠地,响声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