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乘镇的天空朦朦胧胧。
北哀坐在教室里,窗外昏暗,伴着雨的点点滴滴。
从住处来到彩乘中学约莫有十多分钟的路程,其间有着一条满是柳树的宽敞大道,路过此段,会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凉落在身上。
似是因为来此考试的陌人很多,所以大家路过此处都会抬眸观察排排的柳树,若是长留于此,必定不会投出这般鲜活的目光。
北哀路经此处,也和大多数人一样打量着这些柳树,他想,若是自己久在这座小镇生活,不同轨迹下的人生会不会另换一番模样?
而这些柳树,兴许会成为他不同的人生的见证之物吧。
这样的思绪颇似白日之梦,如同诸年以前,他刚刚小学毕业,初次来到中学时的徒劳憧憬……彼时,他来到新的学校,看着陌生的建筑、陌生的人,会不自觉地觉得自己会在新的环境里,演绎新的故事。
同时,脑海里会不停地上演着自己期待的美好模样,关于自己、关于学习、关于生活。
踏上新学校的第一步,到住进学校的宿舍,窝在被窝里,他仍在幻想着那些距他遥之又遥的未来。
分班,他和大多数小伙伴都分在七年级〈四〉班,班主任是个新来的女老师,似乎是因为七年级四班是她带的第一个班,她挺上心的。
和自小到大的语文老师一样,她也很欣赏北哀写的作文,常常拿北哀的作文在语文课堂上念。
似是因为她的欣赏,本就喜欢语文的北哀越加喜欢语文了,在喜欢的驱使下,北哀将全部精力付于这一科之上,语文成绩从最初的中下等渐渐往前十名靠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北哀的语文成绩不再处于中上等,常常取得班里第一名的成绩。
头一次得第一名,北哀心中既有惊讶也有欣喜。
负责语文的班主任在课堂上宣布北哀的语文成绩的那一刻,班里掌声雷动,北哀心里狂跳不止,伴随着沁入全身的清晰的兴奋。
他想,若是可以进行不顾一切的努力,必有美好的果实结出,馈赠那不顾一切的努力吧。
星期一。
早上第一节语文课下了以后,班主任把各组组长收来的语文作业放在北哀的课桌上,北哀疑惑地挠了挠头,班主任笑了笑,让北哀帮她把作业抱到她的办公室,北哀微微一楞,听话地跟在班主任身后。
翌日,北哀刚刚来到教室,早自习的铃声响起。班主任来到教室把名点完,让纪律委员把缺旷的学生记下,来到北哀身旁。
北哀的同桌没来,班主任坐在北哀身旁,“我要交给你一个任务,北哀。”
北哀满目疑惑。
随后,班主任便把她的任务讲给北哀听,她给的任务很简单,便是语文早自习的时候,拿着语文书走上讲台,领着大家伙一起读书。北哀不知道老师为何抛给他这样一个任务,一向不擅拒绝的他懵懵地接下了老师的任务。
他拿着语文书,于睽睽众目之下走上讲台,班主任坐在他的位置上,认真地注目着他。
双腿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心底生出怯懦逃避的念头,他不知缘由地往身后看了一看,目光撞上班主任投来的视线,来不及躲避的目光覆着让他意外的满满期待。
他紧紧握住拳头,迫使自己忽视班里人的目光,鼓励自己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可不能辜负班主任的期待,绝对,绝对不能!
因为,因为惟有眼前的老师予他这般溢出眼眶的期待……
这样的期待,他不想辜负。
把书放在讲桌上,北哀压抑住内心里的紧张,领着众人读了一小段课文之后,被压抑的紧张终究还是爆发出来,致使他领读错了行,却不自知,直到哄笑声起,他才羞愧地抬起头,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可众人并没有理睬他,仍旧笑的笑,闹的闹,班主任拍了一下桌子,班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接着,她走到北哀身旁,柔声地对他说,没关系的,集中精力便行,领读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北哀瞅见她温柔的眼神,无法抑制的紧张渐渐缓和,调整状态,高声地领着众人读书。
早自习结束,北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珞未,王星等人围上来,问他领读的感受如何。
北哀摇摇头,说在讲台上很不自在,很难受。珞未说:“为什么咱们的老师偏偏喊你上台领读呢,平时看你在课堂上回答一下问题都是满脸羞涩的样子,难道,你不小心得罪了咱们老师,她要整你几下?”
北哀摇摇头。
众人在他身旁讨论着其他原因,而北哀,却心绪恍惚。
他走出吵闹的教室,来到了走廊上。清晨的阳光不算温暖,他把手放在落在走廊上的阳光,阳光被他拦在手背上,手掌下满是阴影。
他忽然咧开嘴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在笑自己本想触摸阳光,最终却把漆黑的阴影触碰。
刚才,珞未说北哀在课堂上回答一个问题都是满脸羞涩的模样,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上了初中以后,北哀便变得沉默寡言了,一如在刚到甘河小学读书时的模样,沉默寡言。
在大家的印象中,在甘河小学读了没多久以后,北哀就变得幽默风趣起来,总爱在语文课堂上说出一些搞笑的话,配合搞笑的姿态,惹人发笑。
可升到初中,北哀便将以前的幽默风趣抛到一旁,总是沉默寡言地立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笑闹,莫说旁人不明白,连北哀自己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放弃自己苦苦经营的人设,停止吸引别人目光的演出,回归沉默。
曾有某个单薄的女孩在营盘山上认真地问他,究竟是演戏好,还是做真实的自己好?
彼时,他对她说,做自己更好。
可是,说着做自己更好的他却一直醉心于取悦他人的演出。
兴许是因为他清晰地察觉到自己的矛盾言行像极了一场盛大的讽刺,从而心生疲倦,迫使他不得不暂停自己的演出,换取浅浅轻松。
然而他知道自己迟早还会换上透明的小丑服装,戴上无形的小丑面具,开始自己的演出。
不是天生的演员,而是他只能通过演出,才能将自己伪装,不被旁人拆穿他怯懦丑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