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担心南宫灭明一路上发布通缉令,我没有南下,转而往西,越过了天门山,再迂回到了中川。
我来到了一个叫旧桥的集镇休憩、买马、吃饭、投宿。
繁华的街市中央,一群人在围观,我挤了进去。
只见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在出售奴隶,都是些女人和孩童,她们脸上绘着彩,仅用树叶编织的衣服蔽体。
“快来看一看啊,上好的女奴,十两银子一个,价格便宜啊!”商人吆喝道。
“是南蛮女人!买回去能听话吗?跑了怎么办?”有人问。
“不听话,就给她几鞭子,用脚链铐上还怕她跑?”商人回答。
“这个女奴看起来挺结实,我买了。”那人指着其中一个戴贝壳项链的女人说道。
“好嘞,这位爷真识货,你看这腰粗腿壮的,下地干活,一个顶俩呢!”商人边解女奴的绳索,边笑嘻嘻地说道。
那人拉着女奴便要走,女奴抱紧自己的孩子,泪水涟涟,说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像是在哀求。
商人给了女奴一鞭子,女奴惨叫着,仍旧抱紧自己的孩子,嚎啕大哭。
“真可怜!”有人说道。
“南蛮人也是人嘛,要不,你两个都买了吧!”有人对那人说道。
“不行,不行,带个拖油瓶回去,还得供吃供喝,年纪这么小,又干不了活,这个买卖亏大了!”那人放开女奴,说道,“那我不买了。”说着,便要离开。
商人见他要走,一把拉住他,说道:“别走,别走!就这个女的,你带走。”随后,恶狠狠地朝女奴抽了几鞭,骂道:“别坏了老子的生意,否则,宰了你!”
女奴惨叫着,眼神央求着那人,死活抱着孩子不松手。
“这个女奴,连同她的孩子,要多少银子?”我问商人。
“额,十五两银子。”商人眼珠贼溜溜地转了一几下,说道。
“十二两。”我说。
“十二两太少了,十三两。”商人说道。
“就十二两。”我说。
“好吧,好吧,带孩子的女奴不好卖啊!”商人叹道。
我扶起她,用手势告诉她,她的孩子可以跟她一起走。她做了个我看不懂的手势,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像是在感谢我,我领着他们离开了人群。
来到城外,我把她们放下马,告诉她们可以离开。那个女奴泪水盈眶,亲吻着我的手,说了一些话,便带着孩子进入了丛林。
傍晚时分,我骑马来到了竹山村,投宿在了一对老夫妻家里。
老夫妻膝下有个孙女,玲珑乖巧,十分可人,大约八岁左右。
见到我,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说道:“姐姐,你像画上的人。”说着,便用手指着一张仕女图。
“是吗?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叫小琼,姐姐你呢?”她问。
“我叫贝儿,贝壳的贝。”我说。
“贝壳?是那些南蛮人戴的东西吗?”她好奇地问道。
“你见过南蛮人?”我问。
“村里的阿三弄了一个南蛮女人回来,做了老婆。村长家有一个奴隶,也是南蛮人。村长老婆天天让她在地里干活,睡在马圈里,给发霉的馒头吃。”她说。
“她们是买来的吗?”我问。
“不是,是从大山里绑来的。”她说。
我听闻不禁心头一震,想起了今天街市上的那一幕,一股心酸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晚上,夜色如墨,残月似钩,小小的村庄渐渐地寂静下来,只听见蛙鸣和虫声。
我躺在床上,倦意渐渐袭来。
午夜时分,屋外传来一阵纷乱的嘈杂声,似乎有人在呼叫,有人在奔跑,还有“嘚嘚”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我起床推门一看,整个人都懵了,只见村庄里乱成了一团,烈火四起,火光冲天。
人们惊恐万状、面如土灰,一个个奔走哀号,四处逃散。
“南蛮人来啦!南蛮人来啦!”
不远处,数以千计的火箭划过夜空,铺天盖地的呼啸而来。它们疾如闪电,密如雨集,毫不留情地射向了村民们的茅屋。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冲在最前面,他策马疾驰而来。他头戴白翎冠、颈挂绿松石,身后跟着数千人马。他们身穿羽衣皮袄,脸上画着怪异的彩绘,一个个凶神恶煞,打着马雷霆而来。
为首的那个正是与我和萧楚在山中交过手的南蛮人!
只见他们狼奔豕突,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熊熊烈火中,妇女们四处逃窜、惊叫连连。南蛮人淫笑着将她们一一捉住,用砍刀架着,用绳索绑着,像货物一样抛上了马背。
男人们则被他们割下了头颅,鲜血淋漓地挂在了马脖子上。
只剩下孩子们在火海里撕心裂肺地哭泣,惊恐不安地喊着“妈妈,妈妈”。
眨眼间,小小的村庄便成一片焦土,烧焦的尸体横七竖八,暴露在灰烬里,血肉模糊,面目难辨。
活着的人荒不择路,仓皇而逃,一路上磕磕碰碰、战战兢兢,脚下稍稍慢点,便会被一箭射死。
老夫妻惶惶不安地从家里跑了出来,牵着孙女,便往后山跑去。
一小队南蛮人冲了过来,他们一斧子砍杀了老妇人,掳起女孩就策马而走。
我见此情景,胸口血脉喷张,仿佛有火山要在头顶爆发。我立即射杀了一名南蛮人,跨上他的战马,对那小队南蛮人穷追不舍。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里,远处的火把忽隐忽现,我策马小心地靠近。
我手持十字弩,瞄准那队人马,连射数箭,只见一支支火把纷纷坠落,伴随着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我冷笑了一声,觉得他们死有余辜,并且死不足惜。
这时,南蛮人的大部队汇合而来,那个头戴白翎冠,颈挂绿松石的男子与这小队人马交流了一会儿,便往我这个方向慢慢聚拢而来。
他边说,边作手势,几十个南蛮人手持长矛“哇呜哇呜”地叫着,几十支长矛在夜色中,刮起一阵“嗖嗖”的风响,纷纷朝我掷来。
我一一躲避,同时十几支利箭射了过去,十几人一一毙命。
白翎男子微微一怔,看了看躲在暗处的我,又做了个手势,向后撤退,其他人步伐整齐有序地跟随着他撤退。
虽然我怀疑有诈,但因为担心小女孩的安危,不得不紧追不舍。
我策着马儿,循着火光追去。
突然,马儿前蹄一软,庞大的身躯一下子栽了下去,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陡然响彻夜空。
是陷阱!我大惊。
我立即轻点马肚,一个脚下借力,身子如旋风而起,一下跃出了深坑。
我的右脚刚着地,蓦地,一根绳索便套在了我的脚踝上,迅速收缩、拽紧,刹那间,我头朝地脚朝天,被高高悬挂在了半空中。
那群南蛮人又折返了回来,他们齐齐举起了弓箭,朝我射来。
我心中一惊,一种万箭穿心的悲凉瞬间袭上心头。
我迅速掏出匕首,摇晃着身子,手指触向树干,一个引体向上,割断了脚上的绳索。
身子坠地时,我又一个侧向翻滚,同时弹压十字弩,朝白翎男子射去,整个过程,动作娴熟而麻利。
那支利箭飙出了虎虎之风,带着一股铿锵之力,一举击中了白翎男子的肩头。
他痛楚地闷哼了一声,惊异地看着我,露出一种不可置信的神情。
这时,远处有大批人马如潮水般涌了过来,箭矢在夜空中一泻千里,齐齐向南蛮人射来。
来者是中川国的士兵们!
他们奔跑着,嘶喊着,一鼓作气,擐甲挥戈地从丛林里冲了出来,对着南蛮人就是砍、刺、劈、戳、挥、斩。双方你死我活地绞杀在一起,演绎着一场惊心动魄的肉搏场面,让人不忍直视。
有人被砍断了手臂,在地上翻滚、呻吟;有人被斩下了头颅,无头的躯干在风中站立,血如雨下;还有人被拽下马背,尚未来得及爬起,就被马蹄胡乱踩踏,肠穿肚裂、气绝而亡。
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哭天啼地的惨叫声、骇人听闻的马嘶声响彻在漫漫黑夜里,空气里弥漫着惨绝人寰的血腥味道。
一位骑着枣红马的将领,正聚精会神地在一旁观战。
他头戴红缨玄盔,身着蟒纹铠甲,坚挺的身躯如标枪般笔直,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浑身散发着一股铮铮铁骨的男人魅力。
他的每一次号令,每一个手势,都产生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士兵们进攻、迂回,斗志昂扬。每一次赴汤蹈火、热血奋战,都以他唯命是从,马首是瞻。
熠熠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他英俊的脸庞坚毅而果敢,目光沉着,神情严肃。
仔细一看,竟然是萧楚!想不到会在战场上遇见他。
此时,南蛮人已经节节败退、溃不成军。仅有一小队人马孤军奋战,冲出了重围。他们掩护着白翎男子,往密林深处仓皇而逃。
萧楚一马当先,策马冲进了密林。士兵们见状,纷纷举着火把、蜂拥而去。只听见短兵相接、刀戟相撞的尖锐声在林中激荡,浑厚的厮喊声响彻夜空。
没过多久,萧楚气宇轩昂地从密林中走了出来,中川士兵们个个欢呼雀跃、喜形于色,俘虏们紧随其后,一个个垂头丧气、衣不蔽体。
只有白翎男子一脸的傲气和不认输,他昂着头、挺着胸,气势不减,插在肩头的那支箭已经被折断。
放眼望去,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士兵们拖着疲惫的身子清扫战场,他们解开捆绑妇女的绳索,抱起啼哭的孩子,鞭打着残存的俘虏,发出一声声威胁的吆喝。
待一切偃旗息鼓、风平浪静后,我向战场奔去,搜寻着女孩的下落。
“小琼,小琼!”我急切地喊着。
“贝儿姐姐,贝儿姐姐!”女孩的哭声从远处传来。
只见小琼从一堆南蛮人的尸体里爬了出来,蓬头垢面,衣衫被血渍染得斑斑驳驳。
我上前抱紧小琼,安慰她说:“没事啦!没事啦!姐姐带你回家。”
刚一转身,就看见萧楚已经默默地站在了我的身后,他盯着我,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旋即,眼睛里又闪出一抹喜悦之色,他一下扶住了我的肩,激动地说道:“贝儿,真的是你!你去哪儿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还会有人这么牵挂和关心我!一种莫名的感动,如一脉汩汩的温泉在我的心里涌动。
萧楚问道:“贝儿,你是回家乡去了吗?”
“我是想回家的,但是没能找到回去的路。”我黯然地说道。
“没事,等平定了南蛮之乱,我陪你去找。”萧楚牵过枣红马,扶我跨了上去,便道:“走,我们回营地去。”
马儿缓缓地踱着步子,在丛林里颠簸。星星点点的火把,如在黑夜里蜿蜒的长龙,在沿着山路慢慢地游走。
萧楚环着我,手拉缰绳,一副从容淡定的神情。
“这些南蛮人是你们中川国的子民吗?”我问。
“他们是异族人,自古便生活在中川与南陵交界的山林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一年前才频频出现,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他们的手段确实残忍!”回想起他们在村子里草菅人命的血腥场面,我不禁胃里翻腾,胸中激愤。
“他们从小生在山野,整日与虎豹豺狼为伴,习惯了野蛮、杀戮的生活。这次,王上命我亲自挂帅,对他们予以剿灭,以安抚民心。”
“这么大的山林,你如何寻找到他们的踪迹?况且你在明,他们在暗,这里的地势地形对你的士兵并不有利。”
“是啊,我们在丛林里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这些南蛮人。他们居无定所,神出鬼没,作案后,往往我们的士兵还未赶到,他们就已逃进山林里无处可寻了。这次能够碰上,也是偶然。”萧楚说道。
“既然自古以来,他们从不涉足中原,为什么现在这么大张旗鼓地进行挑衅,你可想过是什么原因?”我突然想起了那对南蛮母女,觉得并不是所有的南蛮人都是可恨的,也有可怜之人。
“南蛮人与我们历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这么做,确实有些蹊跷,这其中的缘由,还需慢慢详查。”萧楚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