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辅都尉官廨之内,一群人正在呼幺喝六,觥筹交错。这都是些地方豪强,江湖侠客。今天被京辅都尉赵广汉请来喝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个个已是面红耳赤,口歪眼斜。赵广汉突然拍一拍巴掌。众人都静下来。
赵广汉一抱拳,道:“诸位都是一方豪杰。今日微物相款,甚是简慢!还望诸位海涵!只不过官中一个案子,还要仰仗各位多出出主意,鼎力相助才好!”
底下众人听了,彼此面面相觑,纷纷议论。都猜测出了什么案子。
赵广汉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又道:“想来诸位也已听说了。近日有几艘盐铁船被劫。此事重大,至今案子未破!案发京辅,是兄弟职掌所在。兄弟不才,领上司钧旨,限期结案。此事案发到此时已有旬日,还是没有消息。诸位都是地方豪杰,只有仰仗各位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做声!
“水兄,事情打你们水路而起,你总得说点什么吧?”
那个叫水兄的是个走水路跑漕运的大户,其人五短身材,赤铜色四方脸,浓浓的短髯,一身绸布衣服。原名叫水季,在黄河一带水路上,广有声名。江湖上都叫他“水上漂”水家。
水上漂见问,忙道:“这次被劫的是官船,所幸我们没有受到什么损失。至于那些人是什么来路,小人实在不知!”
“这次官船被劫,你们一道行走,却安然无恙。此事岂不是蹊跷?”
水季听了他这话,脸色便有些不愉,沉吟了一下,
道:“贼人劫船,我们哪能知道?难道大人是怀疑小人是与贼人勾结不成?”
他心下愤慨,声音越说越高。
赵广汉看他这样就道:“水兄言重了!在下并无此意!水兄何以这样想!”
那水季便气鼓鼓的不说话。
同来的还有跑马帮的褚家当家的褚庄。京畿一带豪强袁野子,白严,黑夫……等人。这些人平日与朝内显官达宦走的近,未免仗了势要,做些欺凌官长,鱼肉乡邻的事。
当下袁野子道:“大人要捉拿劫匪,我们但凡知道些踪迹,自然要帮衬大人。只是我等山野村夫,蜗居陋巷,两耳不闻,哪里知道外边的消息!就是想帮助出出主意,也是无能为力!还望大人海涵!”
底下众人听他说,纷纷点头附和。
“是呀,我等就是想帮,也是无能为力呀……!”
“是呀!”
“是呀!”
“爱莫能助呀!”
赵广汉等他们一个个说完,冷笑一声,道:“果真如此吗?我看也不尽然!来呀……”。
说着又拍一拍手,“拿上来!”
话音刚落,一群兵士已是手里捧着托盘走上堂来。托盘上都是用红布盖着,每人一个。
赵广汉打个哈哈道:“谬承各位赏光,肯来敝下。在下无以为报,粗具薄礼想送,还望各位不要见却为盼!”
众人揭开红布,见托盘内俱是竹简。一个个情不自禁,拿出来看。看完之后,各人面如土色,噤若寒蝉。
赵广汉看他们不说话,道:“这竹简上所书俱是百姓举报各位奸犯之事,诸位看看,不知可否属实?”
众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语。
赵广汉道:“袁兄,你去年五月,与牛马监互相串通,冒报牛疫,暗中宰卖官牛三十余头,此事可否属实?白兄,你纵容手下私设酒坊,犯禁造酒卖酒,又不交酒税,此事可实?恐怕这犯禁卖酒,其中也有你水兄的功劳吧?今年假报沉船的那一船漕粮,恐怕也是酿了酒了吧!啊,哈哈哈……”
“还有你,黑兄,私自铸造铁器这就不说了,去年秋天,逼死人命一事,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今早离家,你在大门口说了什么话,你还记得吗?你说‘你们放心,衙门不敢把我怎么样!他赵广汉算个什么东西,我弄死他就像捏死条狗!’这话不假吧?”
黑夫听他连自己早上家门口说的话都知道,不禁暗暗心惊。心道:“这些话他如何得知?怪不得人都叫赵广汉‘千里耳’,果然消息灵通!”
事到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能当缩头乌龟。当下扬声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凭这些子虚乌有的罪证,你难道还能定我的罪不成?”
“凭着子虚乌有的罪证,自然不能定你的罪!可是证据确凿,那就不一样了!来呀,带上来!”
话音刚落,几个军士押着一个罪囚上来!
“黑兄,你可认得此人吗?”
黑夫一看,正是帮自己杀人的家奴!这个奴才,我不是已经让他远走高飞了吗?如何被抓到这里。
眼见罪证在前,黑夫忙换了一张笑脸,道:“这是小人手下一个逃奴,前些日子偷了家里的财物逃走了。我正四处找他,不想被大人抓住了。小人谢过大人,恳请大人把他交给小人,让小人带回去管教!”
“哈哈哈!”赵广汉一声长笑,“果真是偷盗私逃吗?他可是已经招供,说你派他杀人灭口!”
黑夫已是冷汗直流,分辨道:“大人如何听一个奴才信口胡说,诬陷小人。”
“是不是诬陷,只有请黑兄自辩是非了!来人,把黑夫押下大牢!”
黑夫此时面上神气全无,一边挣扎着道:“大人果然要抓我?我想恐怕上边大人没那么容易答应吧!”
赵广汉道:“我本也不愿意与黑兄为难,可是国有典章,律有明条,在下却不敢因私废公,只好委屈一下黑兄啦!待到事情分辨明白,再放黑兄出来!黑兄,你捏死一条狗容易,可是也难免溅一身狗血呀!来呀,押下去,好生伺候着,不要委屈了他!”
小吏答应着,连拖带拉,把他押了下去。
赵广汉用目扫了一下众人,笑道:“扰了诸位雅兴!在下领罪。不知诸位看了书简,有何想法!”
众人因见简上所列之罪,都是平时自己所为细事,今日被他抓住把柄,无可奈何,只得听他摆布。
于是纷纷道:“小人唯大人之命是从!”
赵广汉道:“诸位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在下秉公办事,劳烦诸位暂且住在衙门,待到事情辨明再回去。第二条,就是诸位以往所为,既往不咎。但要请诸位替朝廷效力,我这里自有官府任命,众人以后也领一份朝廷请受。只是自今往后,地方有什么案子,还请众位鼎力相助!”
众人听了,忙道:“小人作为治下小民,自当为大人分忧,为朝廷出力。以后有何吩咐,我们无不领命!”
赵广汉见众人愿意,心下大喜。命人拿过文书,任命各人为贼捕掾,来日申明上司衙门。
自此众人领了任命之后,无不尽心尽力。
一日原野子派人来报,查出一伙贼人,现在隐藏在南山山坳里。
赵广汉听了大喜,他早已接到密信,有一伙贼人活动频繁,只是这些人行踪诡秘,飘忽不定,因此一直无从下手。
原来赵广汉在衙门前置一竹筒,让人密信举报。遇到有价值的信息,不吝赏赐,就是没有用处,赵广汉也会赏点钱物。
因此百姓乐意为他所用。每天大街小巷,家长里短的信息源源不断,通过信筒传来。赵广汉因此耳聪目明,成了长安城里的“千里眼”、“顺风耳”,大到朝廷事物,小到街听巷议,无不知晓。
手下一听贼人有了底细,纷纷要求派兵捉拿。赵广汉摆摆手,道:“不忙!你且说说这消息从何得来?”
来人道:“我们袁大人这个消息千真万确,不会有错!”
原来里中一个农户,叫李甲,年届三十,父母早亡,留下几亩薄田,两口子度日。
正当春耕时节,李甲家贫,租里中富户王汉耕牛。
不想不知喂了什么东西,耕牛死了。耕牛价值十万钱,李甲无力偿还。
李甲浑家胡氏颇有姿色,王汉垂涎已久。借机欲上告李甲故杀耕牛。汉法,故杀耕牛者,耐隶臣妾。也就是为人服劳役。
王汉想借此机会要挟,霸占李妻。
李甲无法,只好逃亡。王汉也就霸占了李甲妻子。
谁知不到两月之后,李甲却回来了,衣着光鲜,出手阔绰。扬言要找王汉报仇。
袁野子手下之人报知主子,袁野子颇觉奇怪,派人追踪。结果发现李甲已入伙为匪。一路追踪下来,终于摸清那伙贼人的底细。这伙贼人,十有八九与盐铁被劫有关。
赵广汉手下人都要马上召集人马缉拿贼人,连夜审讯。
赵广汉摇摇头道:“几船的盐铁,车运马驮,不是小股土匪能办,急什么!咱们要放长线,钓大鱼!继续给我盯紧了,看看背后还有什么人!”
赵广汉手下自去安排追踪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