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甲并没有发现身后有人追踪。一路来到紫石街令狐府对面。叩开房门,内中一个人迎出来,机警的左右观察了一下。
李甲低声道:“没人!”
那人放他入内。
对面令狐蜀府大门口几个仆人坐在长凳上,一会儿黑漆大门一响,一伙人簇拥着令狐焘出来。
门外早有翠盖锦车等候。车夫一扬鞭,两匹骏马一扬头,嘶鸣一声,马蹄得得,踏着碎石街道,绝尘而去。
来到紫衣轩雅座,东郭濮阳、范烔早已侯在那里。还有一位三十岁左右粗矮胖子,衣饰华丽,腰金衣紫。一说话,眼睛眯成一条缝。操一口淮南口音。
这人令狐焘早就熟识,他是南阳大铁商孔仅少公子孔钧。
众人拱手施礼罢,各自落座。
范烔道:“这次东胡那里送来一只海东青,这可是难得的宝物,都知道令狐兄是玩鹰的行家,请令狐兄掌掌眼,看看货色如何?”
说罢两掌相击。一个胡人,斜披着一件玄色长衣,两边的头发剃去,只留头顶一撮头发,结成辫子。臂上架一只老鹰。
那鹰全身黑色,嘴和爪子却是黄灿灿,两只眼睛龙视虎倨,不时喉中发出嘶鸣。
令狐焘素来喜欢鹰犬如命。看这只鹰,翅膀展开足有两米多长,长长的金喙金爪,头顶一撮白毛,胸前几片柳叶大小白羽,昂首俾睨,极是雄骏。
当下心里喜爱,走下来细细品鉴。
一边观赏,一边对范烔道:“你们差点被他们蒙了去!这起子胡奴专会坑人。这哪里是海东青,这是西域的金雕。海东青个小,以纯白色玉嘴玉足为佳!海东青体型小,飞的更高更快!这种体型大,飞的没有海东青高,也慢些。这只金雕体型品相俱佳,虽不能称为极品,但也是难得之物!”
嘴里一边啧啧称奇,一边爱不释手,用手去摸,那雕猛力一啄,令狐焘缩手不迭,幸得没被啄中。
令狐焘笑道:“这鹰好是好,就是没熬过,野性尚存!”
那胡人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懂胡语的内地商客解释说这只鹰只刚两岁,从悬崖顶上淘来的,还没有驯服。
令狐焘心里暗喜,自己一心要亲自驯只鹰,一直未得。今日有这样的机会,岂可错过!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不露声色。
“既然没有训过,此雕尚无大用。必要训过的方好!”
范烔打着哈哈,:“找人训过不就结了!那有何难?”
东郭濮阳道:“这范兄就说行外话了,这训鹰可是不易。必要经验老到的方成。一旦训不好,这鹰可就废了!岂不可惜!”
原来驯鹰有几种名色:将海东青放在特制的鹰架上,几天不让它睡觉,磨掉海东青的野性,这叫“熬鹰”。然后有“过拳”、“跑绳”等环节,海东青就能对驯鹰人百依百顺,按照指令行事。最后一节让海东青吞下裹着瘦肉片的麻线团,它无法消化,便将线团吐出来,谓之“勒腰”。几次“勒腰”之后,驯鹰身上赘肉褪去,肌肉却强劲起来,这样才能狂飙轻飏于九霄云外,略无滞碍。
期间驯鹰人不但辛苦,而且要把握火候,一不留神,不但鹰训不成,而且终生废了。
范烔、孔钧听了如此繁复,早已咋舌不已,心里打了退堂鼓。
但是范烔心下不甘就此放过,最后好说歹说,令狐焘才如愿以偿,用一个叫绿珠的美人交换才到手。
这日鹰已训成,令狐焘就按捺不住,急于一试金雕身手。带着一众家客来到南山寻猎。
初夏的南山,已是一片郁郁葱葱,远山不施而黛,山花不点而红。山泉野趣,飞鸟啁啾,自不待言。
几匹马在山间奔驰,令狐焘早放出金雕,一路扑獐逐兔,好不兴头。
令狐焘一抬头,看那金雕。忽然远远见两只山鹰上下翻飞,朝金雕扑来。
令狐焘心下大急,知道金雕闯入山鹰领地,因此山鹰驱逐。
令狐焘带着众人张弓携失,要赶上去助金雕一臂之力。令狐焘马快,早早把众人甩在后面。转过一道山坳,众人看看令狐焘不见了踪影。
事有凑巧,这日刘病已和同窗张彭祖正随着师傅青阳轩在南山练习骑射。
南山在博望苑之南,是昔日祖父故太子领地。因此刘病已再熟悉不过。
刘病已和张彭祖一边跑马,一边射箭。忽然听得天上一片鸟鸣乱噪,声音凄厉。
两人抬头望去,见远远天上,五六只老鹰正在追逐一只落单的金雕。
几只鸟你追我赶,上下翻飞。金雕在山鹰的轮番攻击之下,已是处于下风,眼看就要落败。
刘病已和张彭祖见此奇景,大是兴奋。刘病已对张彭祖道:“快走,难得奇遇,咱们去射他几只山鹰玩玩!”
两人拍马赶上前去,稍后青阳轩也快马赶过来。
刘病已张弓搭箭,瞅准时机,一箭射去。箭如流星,堪堪射中。
无奈几只鹰飞的高,待箭靠近老鹰身边,已是强弩之末。被山鹰煽动翅膀,把箭打落。
二人连射几箭都是这样。
青阳轩手捋长髯,呵呵笑道:“你们终是欠点火候。待为师射一箭看!”
说罢拍马朝鹰飞的地方赶
过去,猿臂箕张,引弓如满月,一箭穿心。两只山鹰扑簌簌落在地上。
刘病已二人看的膛目瞠舌。
青阳轩又复一箭,射落一只。余下三只山鹰鸣叫一声,振翅遁去。
金雕受伤,已是精疲力竭,斜斜的飞落地上,扑打着翅膀挣扎。
三人见那只金雕,一人战六只山鹰尚是不惧,虽然受伤落地,但是体型硕大,将近三尺,张开翅膀怕是两米有余。好个神物!
那金雕见有人靠近,张翅昂扬,用嘴猛啄。三人一时靠近不得。
张彭祖要一剑砍死,刘病已急忙阻止,“不要伤它!”
好不容易缚住双足,金雕也就乖乖就擒。刘病已喂了点野兔肉,用手抚摸着金雕。金雕兀自口内叽——叽——做声。
张彭祖道:“师傅神射!古代养由基百步穿杨,今日师傅一箭双雕,想那养由基也不过如此!”
“养由基一箭射穿七层熟牛皮,等闲的人没有这样的臂力。就是前朝飞将军李广,也是射箭入石,一般人哪里做得到!”
刘病已道:“今日奇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山鹰攻击金雕?”
“这些山鹰见人不怕,眼见训练有素,不是平常野鹰!只是这偏僻山野,哪来的这么多山鹰,又是谁人驯养?真是令人不解!”
正议论着,马蹄声杂沓,烟尘之中,一伙人骑马赶到。
对方有十几个人,均带着小小的皮弁,腰挎长刀,只是衣服颜色不一。
众人来到面前,在马上看着地上死鹰,问道:“这些鹰可是你们射死的?”
张彭祖道:“正是,请问你们是何人?”
那些人也不搭话,举刀就砍。事起仓促,刘病已三人见这些人蛮横无理,只得拔剑相拒。
对方人多,且一个个武艺精湛,三人渐感吃力。
正在紧急,忽然远处山坳,又有一起十数匹马跑过来。刘病已大惊失色,心想我命休矣!
谁想到先来的人,看到有人来,打一声呼哨,风卷残云一般,倏忽遁去,很快就在山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人正惊魂甫定。后来的人赶到,拿着猎叉罗网,有两个臂膀上架着鹰,后边几条细犬跟随。
这些人正是令狐焘家客,前头忽然不见了少主,众人大急,四处呼喊寻觅,哪里有半点踪迹。
看到前边有人打架,这才奔过来一探究竟。
当下问明原因,刘病已知道他们失去了少主着急。就道:“方才一起人行迹可疑,恐怕是被这些人劫去也为可知!”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没做道理处。
青阳轩从地上捡起一个牛皮水囊,想来是那伙人打斗中遗落之物。遂仔细翻检,只见皮囊上赫然一个狼头。
他认得是匈奴图记。只是匈奴远在千里之外,如何会出现在这深山幽谷?众人都捉摸不透。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早报官为上。令狐家客们想想无法,只得一面派人回去报告家大人令狐蜀,一面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