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仁一行自洛阳离船上岸,一路急行,免不了朝登紫陌,暮践红尘。看看已近函谷关。那函谷关却是关中第一锁匙。到的函谷关前,已是日暮时分。关门早已关闭。田仁拿着丞相府印信向前叩关。早被关兵喝住,守门官吏道:“没有朝廷通关文牒,随你什么人,任何人不得擅入,否则格杀勿论。”
田仁一行十几人无法,只得暂找一村舍栖身。
村舍在荒山野岭,不多几户人家。田仁拿出官府印信,说明他们身份。村里人收拾两间屋子,让他们打尖。
放出暗哨之后,田仁吩咐村夫喂好马,只吃自己带的干粮。一切安排妥当,方才就寝。
身边弟兄,一路赶路,风尘仆仆,都是劳乏透了的人。因此沾枕就着,早已酣声如雷。只有田仁,腹中有事,睡不安稳。此时已是初冬,但听屋外朔风哀哀,时紧时缓,如诉如泣。间或几声鸟兽嚎叫传来,更显荒凉恐怖。
田仁在铺上辗转难眠,一会儿想着孙麻子他们一伙走水路,路上是否遇到阻碍?一会儿仿佛听到李信回报他们几个假扮燕王使者,已把朱世安押入诏狱,交给廷尉府。
正在朦胧间,突听的外边刮刮杂杂,好像有人跑动,又好像有人放火。田仁想爬起来看看,无奈眼皮沉重,越是想挣扎起来,身体越是往下沉。
突然,自己面上一凉,田仁睁眼看眼前几个官吏急叫:“大人,快醒醒,有人放火!”
田仁一激灵完全醒了,急忙拔剑在手,只见窗外一片火红,风卷着火舌烧进来。田仁见形势紧急,急忙领人冲了出去。刚到门口,就见一股火焰裹着浓烟扑面而来,险些不烧着。绕是如此,胡须眉毛已被火燎去一些。
还没等田仁看清楚,外边的箭射过来,有几个人被射中,惨叫着倒了下去。
田仁一声虎吼,一脚踹开门板,用手举着,且做盾牌挡箭。招呼众人跟他冲出去。
刚冲到院里,被一伙大汉围住。这些人一个个穿夜行衣服,带着面罩,在火光中看的分明。
一霎时,双方战成一团。田仁带人死命的往前冲。好不容易冲出去,看看身边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身上血迹斑斑,几乎成了血人。
田仁藏在隐蔽处,也不知过了多久,看看住的地方,兀自余火未息。除此之外,一点声息绝无。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且说李信带着二人扮成燕王使者及马夫,坐着马车,一路押送朱世安,徐徐而行。路上也无人盘问,终于来到长安。看这长安,果然是帝辇之地:
紫雾蒸腾,郁郁有帝王之气;
虎踞龙盘,隐隐有将相之资。
朱楼玉阙,帝王君临之处;
云台凤阁,宫嫱匀脂之所。
娥眉善媚,美人待宫室下陈;
甲旗如林,卫尉守黄门旁侧。
博衣长冠,萧曹运筹帷幄治世之能臣;
龙骧虎步,韩彭决胜千里扈卫之良将。
车水马龙,万国朝天子之使;
舟栌相接,四方进包茅之贡。
黄钟大吕,奏宫廷雅乐;
瓦釜雷鸣,鼓市井欢歌。
丝竹乱耳,靡靡陈梁之音;
管弦齐奏,呀呀齐楚之乐。
街市闾里,商贾云集,三街六巷,仕女如织,当真是举袖如云,挥汗成雨。
李信观长安好个珠米桂薪,人烟阜盛所在。因重任在身,不敢逗留,一路押解朱世安交付廷尉,下在廷尉诏狱。
丞相公孙贺闻言大喜,亲自带人来到诏狱。见木栅之内,三尺斗室,一窝草榻。一个瘦小汉子,一身青衣,札须短髯,正抱臂翘着二郎脚,仰躺在草榻上。闻得有人来,坐起来,见来人站立木栅之外,戴一顶却非冠,峨冠博带,黑衣紫绶,长面须髯。那人看定朱世安道:“你就是阳陵大侠朱世安?”
朱世安道:“然!你是何人?是来探望老子还是另有话说?”
手下的李信等人忙喝道:“放肆!这是丞相公孙大人!”
公孙贺摆摆手,温声温语的道:“朱世安,你来此大不易呀!你贩卖私盐官铁,又私自酿酒货卖,杀害朝廷官差,就连九重都惊动了!当今天子明诏拿你。你有何话说?”
“原来是公孙大人。只是我与大人往日无怨,今日无仇!为何要苦苦相逼!”
“你干法乱禁,残害良善,所为多端。于国于法,都要捉你归案,明正典刑!我等身居其位,自然要为皇上分忧!”
朱世安发出一声怪笑,道:“丞相不必相欺!听说贵公子贪冒北军钱粮,事发了。你要替贵公子脱罪,将功补过,定要捉我归案。我已经尽知,丞相何必隐瞒!”
公孙贺被他说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满是尴尬,道:“休得胡说,你平日劣迹累累,多行不义。官法如炉,律条似铁。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三尺之法正是为你等凶顽之徒所设!”
朱世安抬头长笑,道:“自古窃钩者诛,窃国者侯。像你们这种天潢贵胄,爵高禄厚的大人,作奸犯科的自也不少,怎么不见法办?我等市井小民,就干些违禁之事,也是有限,又无实迹!还望大人高抬贵手,放咱们一马。咱自当感恩图报,出去之后风里雨里,鞍前马后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公孙贺不等他说完,喝道:“住口!你一个朝廷钦犯,做下该死的罪过,还想活着走出这大狱吗?”
朱世安沉寂无语,眼睛死死盯住公孙贺的脸。死寂,还是死寂!突然朱世安仰头,发出一声大笑。“哈哈哈!……”声震屋瓦,震的屋顶上的积尘扑簌簌落下来。
“大人岂不闻先秦赵高指鹿为马,渤海隽不疑无兄而盗嫂。有道是走路防跌,吃饭防噎,天下事往往无中生有,空穴来风的多。大人如果不能宽贷小人,小人恐怕大人会祸及全族啦。小人虽无所言,但小人门下,人多嘴杂,难免会得罪大人,到那时,恐怕伐尽终南山的竹子也写不尽他们告发大人的罪状,砍尽斜谷里的树木也不够制作被牵连的人所用的枷锁啦。还望大人三思!”
“你这是要威胁本官吗?老夫从十几岁束发开始,就跟随大将军卫青、骠骑将军霍去病七次征伐匈奴,打打杀杀几十年,打了多少仗连我也记不清了。刀头舔血,马革裹尸的买卖我见得多了!还怕你一个小小的蟊贼!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待死的罪囚,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嘿,嘿嘿嘿……”。
说着公孙贺对旁边陪着的廷尉李种道:“此人倒是条汉子,你们要好好关照关照。”
李种忙低头答应着,“是是是,不劳大人吩咐,小人知道该怎么做。”
公孙贺带着众人转身离去,身后传来朱世安嚎叫:“公孙大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赶尽杀绝!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声音在阴湿黑暗的牢房里回荡,显得有些凄厉。
公孙贺冷哼一声,脚步不停,带人离开牢房。
一阵铁镣声响,朱安世披枷戴锁,被带入大堂。
大堂之上,“明镜高悬”匾额高悬,影壁之上,狴犴张口欲吞,狰狞可怖。
廷尉李种与廷尉丞分做堂案两旁。两边差役如狼似虎。李种道:“朱世安,你是天子明降捉拿的钦犯。违禁贩盐鬻铁,杀害朝廷命官。哪一项也是死罪。你可从实招来。”
朱世安道:“大人,小人委实冤枉。叫我招什么?”
李种道:“你既然来到这里,就应该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既来到此处,诸事就由不得你了。如果不是证据确凿,官府也不会捉你。我劝你还是聪明一点,最好还是早早招承,免得受皮肉之苦!”
“小人无罪!无可招承!”
“也罢,人是苦虫,不打不成。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你也不会认罪伏法。来人,用刑!”
“诺!”差役答应一声,拖着朱世安就往外走。。
朱世安沉吟片刻,说道:“慢!大人,我招!”
李种转成一副笑脸,道:“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来你是个聪明人。定然不会让本官失望。”
“我要笔墨!”
“好,给他,把他带下去,让他仔细想想!去吧!”
李种一挥手,差役把朱世安带回牢房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