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烈日俯瞰着大地,山间的溪水轻快地滑过山腰直至山脚。山下有一座村庄,炊烟袅袅人声鼎沸。
“欢迎欢迎,我们葛家村向来好客,昨夜要是招待不周,还请徐老板见谅。”说话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
“村长哪里的话,相见不如偶遇,若不是凌家庄那边落了难,也不会有机会来此叨扰。”与老者对话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仔细一瞧,正是前几日从凌家庄逃难队伍独自带人跑出来的白胖男人。
“老夫早就对徐老板有所耳闻,自从您屈尊至凌家庄,那凌家庄就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成为了咱北境最富有的村子。”话到此处村长一脸得激动,“不仅如此,徐老板还把凌家庄周围的几个村子都带着富裕起来,真乃神人啊!真乃神人啊!”
“哎,不敢当!不敢当!”徐老板谦虚地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却是灿烂。
见马屁拍得成功,村长立即站起身子举着酒杯说道:“咱们村子有幸得到徐老板地莅临,那真是祖宗修来的福分。各位乡亲父老,让我们一起敬徐老板一杯!”
话音一落,只见院内十几张饭桌上的村民全部站起身向徐老板微笑着敬酒。
不等徐老板答话,一个约么十三四岁的少年仓促地跑进了院子:“村长!村长!”
众人举着杯,一脸疑惑而又嫌弃的样子。村长皱了皱眉头,对徐老板点了点头以示歉意。
少年跑到村长桌前五尺的距离停了下来,他衣着简陋脏乱不堪,惹得离他近一些的村民不得不躲闪起来。
“村长……村长……急事!”少年气喘吁吁,想必是拼命跑来的。
“什么急事?不是让你照看好徐老板的马吗?”村长一脸得不悦,“快点说,说完赶紧回去看马!”
少年似是口干,拼命吞咽着口水想缓解一下自己的气息,只是没有一个人递给他一碗水喝。
“村口,一个……不,两个娃,倒在村口。”少年断断续续地说完了一句话。
在场的村民一楞,以为是自家的孩子在外玩耍出了什么意外。七嘴八舌地着急道:“谁家的娃?长什么样子?”
村长也按耐不住了,毕竟不能在贵客面前出这样的事情,不过还未等他开口,少年又说道:“不是,咱,咱村娃,都,在那守着。”
村长如释重负,其余人也一样。
“大壮!带两个人去看看怎么回事!”村长招呼了一声,然后一脸歉意地向徐老板举起酒杯,“徐老板别见怪,这里的山路错综复杂,经常有人走失。刚才那孩子就是五年前来我们村的,不过脑子有些问题,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家在哪。之后在村里也闯了不少祸,村民都没怪他还把他养大。但是您放心,他伺候马没问题,我们村是北境的驿站之一,来往驿使的马都是他照看的。”
徐老板哈哈一笑:“无妨!无妨!”接着便和村民他们对饮起来。
傻少年带着大壮他们很快就来到了村口,只见在村里玩耍的孩童都围坐在一起。
“都让开!让开!”傻少年嘶吼着,驱赶着孩童。
“啪——”身后的大壮朝他后脑门上就是一巴掌:“妈了个巴子!谁家孩子你都敢推!”
傻少年不知是吓得还是疼得,缩了缩脖子,手指着前面,怯生生地说道:“就在这。”
大壮一把推开少年,几步走了过去蹲下身来,试了试鼻息,发现两个孩子都还有气,便转身说道:“还活着,先带到村长家去。”
晚霞挂满天际,村里的酒席早已散去。村长的厅堂里坐着七八个人,中央是用两张茶桌托起的一个简陋的板子,板子上是村口晕倒的两个孩子。
“村长,那女娃呢,是染上了风寒再加上多日未食身子虚弱。刚才我已经给她用过药了,不过耽搁的有些久,所以一直处于昏迷。就算醒来,也怕是烧坏了脑子或者眼睛又或者……”
不等葛大夫说完,村长摆了摆手问道:“那男娃呢?”
葛大夫见村长并不关心女娃,撇了撇嘴道:“男娃的身上有多处伤口,且已感染,我虽给他用了药,但是从伤口发炎得程度来看,以我们村的条件要想救活他,只能截肢了。”
村长皱了皱眉,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一个残疾,一个昏迷。真是麻烦!麻烦!”
“等他们醒来再说,先放到你家吧,近水楼台好就医,就这么定了。”不等葛大夫反驳,村长就领着若干人等去拜会徐老板了。
翌日,葛大夫一大清早便敲开了村长的房门。
“村长,男娃醒了。”
“哦?先问问他来自何方,是什么人,我现在要去见徐老板,等我回来再说。”接着,村长便认真地整理起衣服来。
葛大夫见他对这事如此漫不经心,便打道回府了。
刚进家门,他就瞥见傻少年蹲在偏房门口朝屋里抻头望着。
“你在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葛大夫厌烦地呵斥道。
傻少年吓得缩了缩脖子,蹲着走到了门口的角落里。
葛大夫走上前,抬脚便踹:“滚出去!”
傻少年连滚带爬揉着屁股,灰溜溜地跑出了院子。
房内醒来的男孩就是凌正浩。
此刻,他忧心忡忡地坐在床边,床上是那块破旧的木板,床头是一碗干饭,而小妹则安静地躺在木板上。他一只手握住妹妹的手,另一只手在不断地抚摸着妹妹的额头,对房门口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不是让你把饭吃了吗?”葛大夫走进来,一脸得不悦。
凌正浩沉默不语。
葛大夫无奈地撇了撇嘴道:“估计她要睡一阵子才能醒,不过凭你现在的状态,我怕你等不到她醒来。”
凌正浩依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妹妹。葛大夫见他不搭理自己,本打算放手不管,但转念一想,要是这个小子真倔死在这,那可真是晦气。便又说道:“先把饭吃了,我能医好你妹妹。”
听他这么说,凌正浩才勉强放下心来。“等妹妹醒了,也许我们可以落脚于此。”不过,凌正浩终究是个十三岁的孩子,想法很单纯。而且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妹妹是躺在一块板子上,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去多想什么。
没多久,村长便来到了葛大夫家中,随行的还有徐老板。见徐老板光临,葛大夫颇为激动。
徐老板见状,装模做样地说道:“我听村长说,全村上下几十年来只有你一个大夫,便要求村长带我来拜访你。”
“不敢当,不敢当啊。”葛大夫顿时老脸羞红。
几人笑着走进了厅堂。
凌正浩看着走进来的三人,目光恰巧落在了徐老板身上,而徐老板也看到了坐在厅堂中的他。
二人皆是微微一愣,暗自惊呼道:“是你?”
“徐老板,您和这个男娃认识?”村长似乎看出了端倪。
“嗯。”徐老板有些犹豫,先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他是凌家庄的。”
村长一听,顿时喜上眉梢,怜爱地抚摸着凌正浩的脑瓜道:“不简单啊,竟能够找到我们葛家村,想必是托了徐老板的福。”
徐老板没有在意村长的举动,而是想起了在难民的队伍中的凌夫人,于是他问道:“你的家人呢?”
村长不明所以,误以为徐老板与身前的这个男娃有很近的关系,便讨好地说道:“哎呀,幸亏我们昨天救助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凌正浩低着头沉默不语,想起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事情,从父亲孤独的身影和自己滚落山坡娘亲地哭喊,再到与小妹大难不死逃到这里,心中不免难过起来。
徐老板见他如此状态,便猜想凌夫人可能已经遇害了。
村长假装关心地安慰道:“没事,没事,都过去了。这不,还有徐老板在这吗?”说话的同时,他还不忘讨好地看了徐老板几眼。
徐老板也是个人精,赶紧摆了摆手道:“我也是随便问问,我跟这娃不熟。”
话音刚落,村长直接哑然地僵在那里。而葛大夫则在一旁看起了热闹。
“啊,那,葛大夫,你去把村里的大户人家召集于此,我们商讨一下这两个娃的问题。”村长拿开放在凌正浩肩头的手,拉着葛大夫走到一旁悄声交代了几句。
走到大门口的葛大夫看见傻少年正蹲在门外扒拉着石子玩。
“你,不去照看马匹又在这偷懒?”葛大夫厌恶地骂道。
傻少年猛然抬起头,刚要转身逃跑,便被葛大夫一把拉住:“你去帮我通知村里各家各户,我就不罚你,也不把你偷懒的事情告诉村长。”
傻少年不敢挣扎,眼神有些惊恐地点了点头。
望着傻少年奔跑的背影,葛大夫摇了摇头轻叹一声便回去了。
村里的大户人家陆陆续续地都赶到了村医家,聚集在宽敞的庭院内。
村长端坐在正对门口的椅子上,指着凌正浩对众人说道:“这个娃受了伤,现在没有归处,你们有没有愿意收留他的?”
村民们低头窃窃私语起来,片刻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徐老板。
村长见大家有意捕捉徐老板的脸色,便再次说道:“这个娃的伤势以咱们村的条件是治不好的,你们和县城那边有往来,看看谁能带这娃去县城治治。”
见村民们沉默不语,村长扫了一眼徐老板,然后冲众人佯怒道:“以前咱们不是也收留了不少孩子吗?怎么现在一个个的都哑巴了?”
“村长,您误会了,以前来的几乎都是没受伤的,就算受伤也都被葛大夫治好了。现在这娃连葛大夫都治不好,就算我们在县城有认识人,也没钱给这娃治病啊。而且今年的收成也……”
“好了好了,咱村确实不富裕,不过也不能见死不救。唉,你们说怎么办?”说到这,村长扭头看向了徐老板。
徐老板何许人也?怎会不知道这老奸巨猾的村长心里想些什么,便佯装事不关己。
村长见他这般模样,便假意举起茶杯抿了一口浓茶,气得他的老脸上那岁月留下的痕迹瞬间挤到了一起。
“知不知道偏房还有个女娃正昏迷不醒呢?咱们村这次是造孽啊,连两个孩子都救不了?”村长放下茶杯,挑眉看着众人。
“这?还有个女娃?”
“这接二连三地来咱们村……”
“要是他们凌家庄的难民都来,我们该怎么办啊……”
村民们议论纷纷,担心未来会有更多的难民到来,根本没人在乎收养孩子的问题。只是他们不知道,凌家庄的那些难民几乎没有机会找到这里了。
徐老板鄙夷地看了一眼在场的村民,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葛大夫:“那个女娃怎么样了?”
“她……”
不等葛大夫说下去,村长立即打断了他:“那个女娃现在处于昏迷状态,要想治好她,咱们村可没那个条件。我看那个女娃的穿着与样貌,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村民们地表现让村长在徐老板这个外人跟前,丢尽了颜面。而徐老板的态度也让他有些恼火,所以他话里话外透漏着怨气。
凌正浩坐在葛大夫旁边,自始至终都在观察众人的态度,不禁开始担心起自己和妹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