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司空有为慢慢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天都已经完全黑了。他感觉视线模糊,眼中金星直冒,耳朵里则一阵阵轰隆声、刺耳的金属切割声、机器轰鸣声等各种噪音鸣响,头痛欲裂。他静坐了好几分钟,才感觉视线清晰一些、脑子里稍微安静一点了。回想起来昏倒之前他和朱伏心在进行‘合体’试验。
他转过头看到朱伏心还躺在地上,就去使劲推他:“嘿!朱伏心,醒醒,醒醒!”
终于朱伏心也费劲地睁开眼睛,看他坐起来摸着前胸大口喘气、还有那痛苦迷茫的表情,估计感受比司空有为也好不了多少。俩人又休息了好一阵,才感觉稍微缓过劲儿来。
朱伏心说道:“不能再瞎试了。搞不好要出人命。”
“要出人命?后果这么严重?”
“你以为呢?我刚醒来那会感觉就像是大病了一场,两耳轰鸣、眼冒金星,脑子痛得像是被人用一根棍子插进去乱搅了一通。我相信你感觉也好不了多少。这些都是非常危险的征兆,就像……就像那句话,叫‘魂不附体’。我们运气还算好的。运气差点,我们俩现在尸体都凉了。”
“怎么会这样呢?当时冲进火场的时候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啊?”
“在那种极端的紧急情况下,我们的大脑实际上是没有进行任何思考的——思想就像是在没有任何犹疑的情况下对身体进行控制。这样的情况比较接近“无所执着”的较高佛学修行境界。但是离开了那样的紧急状态,你通过你的思想控制你的内心,想要强行让它安静下来,效果反而不好。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行跟你‘合体’,就像骑上一匹性子狂躁的野马,迟早要被狠狠地摔下来——而且,被摔下来的不仅仅是我。”
“就是说,又是我不行咯?我觉得不一定吧?”司空有为觉得老让他背锅不公平。
“那你说说,你当时是什么感觉?我是说我们刚开始试验的时候?”
司空有为仔细回想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刚开始是调整自己的呼吸,我利用腹部进行呼吸——这是我从一本瑜伽书上看到的——放松腹部,缓慢地吸气,感觉就像是空气被吸往了腹部,同时腹部隆起;呼气时,慢慢收缩腹部肌肉,将空气缓慢排出。这样效果非常明显,没多久我就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而且我脑子里也不再想其他不相干的事情了。又过了一阵子,我连调整呼吸这件事也几乎忘了,但朦胧中我感觉我的呼吸是缓慢而均匀的……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意识几乎不控制身体了。那种感觉似乎就像是进入睡眠状态了……”
“行了行了,不用说了,我完全明白了。这完全是南辕北辙嘛!这跟‘破执’一点关系都没有!”
“怎么会没关系呢?这不就是找到完全放松的状态,不就是破除对身体的执着么?”
“你知道吗,你说你‘似乎’进入了睡眠状态,你可以把‘似乎’两个字去掉:你根本就是快睡着了!”
“凭什么说我快睡着了……坐着能睡着么?……好吧,就算快睡着了,睡着的状态不就是完全放松自己的意识,让身体解脱出来么?这样你不就可以上我的身了?”
“我之前推测错了——你不是在强行控制自己内心,而是完全放弃了控制。看来你对于‘破执’的理解完全不对。破除执着,既不是抱着功利的目的强行控制自身,也不是要完全放弃任何控制、不是要放任自己。相反,它是无所求的绝对控制之下的自在,它是掌控一切前提下的极致的自由。”
“可是……可是控制和自由本身就是矛盾的呀?”司空有为觉得这是在挑战他的理性思维了。
“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么?悖谬就是真理的基本特征。你想象一下,我是要你让开你车子的驾驶位置,可是在我还没上车之前,你不能撒手啊!你可以坐到副驾驶去,可方向盘你不能丢啊!当然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是后果非常相似:车毁人亡。”
这个比喻司空有为听懂了,并且也理解了后果的严重性。他带着点惊慌、也带着失望说道:“那怎么办呢?好不容易看到点希望,难不成又是一场梦?”
朱伏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低头沉思起来了。过了半响,他抬头望着司空有为慢慢说道:“看来不能急于求成了。必须得想办法先提高你的入定能力!等你能够真正入定了、等你能让你的内心在清醒的情况下完全安静下来,我们才能再一次尝试。”
“你的意思是……你来教我这些东西?”
“嘿嘿……谢谢你看得起我。不过我不能教你。”
“不能?还是不想?”
“当然不是不想教,而是没有能力教。”
“别扯淡了,你还没有能力教?你入定的时候都神游四海、翱翔古今了!我虽然对佛学一无所知,但你不是说修行很难么?你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入定,应该是超快超强了吧?”
“是的,你说的一点没错。光论佛学修行,我这样简直是神速。许多人可能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达不到我现在的高度。”
“所以你是在表演打脸么?”司空有为被朱伏心完全搞糊涂了。
“当然不是了。”朱伏心无奈地笑了笑,“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
“你的意思是,你修行实践很强,但是理论比较薄弱?”
“岂止是薄弱,简直是只知皮毛。”
司空有为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占满了一整面墙壁的大书架上塞得密密麻麻的书,然后再转回来眯起眼睛盯着朱伏心,说道:“读这么多书,还是只知皮毛?装得有点儿过了啊!”
朱伏心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佛教有三藏十二部经,八万四千法门。佛学典籍浩如烟海,我书架上这些不过沧海一粟罢了。”
“好吧。你不能教,那谁能教?”
“看来只能等李老师出关了。”
“李老师?还是你说的那位青卞大学退休的物理系教授么?”
“正是他。我的佛学修行、我的量子物理学尖端知识,都是他教的。不过他不轻易收徒的。他要求非常高。”
“这么说他收你为徒了?”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他怎么肯倾囊相授呢?”
“他收徒要求到底有多高?是要智商很高的么?”司空有为心想自己智商应该不比朱伏心低多少。
“恰恰相反。并不要求智商高,只要不是白痴就行。”
“啊?就是说对智商几乎没有要求了?那什么方面要求高啊?”
“必须有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并且不能被现代学校教育深度毒害。其实这两个要求是一回事。”
“好吧。那他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呢?有个什么考试么?”司空有为问道。
“没有那么正式啦。但他可能会在跟你聊天的时候问一些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可以提前准备一下吗?”
“没法提前准备。他问的问题都是他在跟人聊天的时候随想随问的。可以提前作准备去应付的考试,是现行教育体制最让他生厌的地方之一。哦,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小提示:回答问题的时候,远离主流价值观。”
“什么是主流价值观?”
“我不能再多说了。实际上,透露这句话也会让他讨厌呢。”
“好吧。那看来我只能自己揣摩体会了……”司空有为说这话明显带着点情绪,因为他觉得好哥们关键时刻却不愿意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