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天,让人像条哈巴狗一样,走上两步就呼呼直喘。坐在蓝砖青瓦的宅门过道下,一群黄土没过脖子的老头老太太,臃散的拿着蒲扇,有说有笑。
“这抠巴巴的老天爷,田里那苗都蔫巴儿了,也不撒上几滴灌灌田。”说这话的,便是这老宅子的主人——我的祖父。
“谁说不是,听我儿说南边河道的水也旱干了,拉水浇苗是不成了。”
“哎,这天不下雨,愁呀!”
“前几天去趟公社,说了!这几天呀!有大雨,要是能下来,这苗呀!死不了。”
那老太太一言,这边老头一语,惦记着地里那蔫巴的庄稼,没有一点安享晚年的世态。
我听的口干舌燥,跑到偏房的大水缸,拿起大葫芦瓢喝了起来,那水顺着脖子流到撑起的肚皮,一肚子的清凉真是痛快!
正晌午,躺到那颗比我还粗的老槐树下,打发这闷热枯燥的无趣。我躺在那,看着马上就要发芽的槐花,心想,马上又可以吃上槐花窝头了!
槐花窝头并不是每年都吃的上的,在我小时候家境已经没落了,记得第一次吃是九岁的时候。
九岁那年春季,正是懒散的好时光,复苏的河流带来了新生,潺潺流动的河流声叫醒了大树小草,没睡醒的暖阳照着老宅子的房顶,乱央央的,满地都是刚睡醒的哈欠声。
“二娃子!”我惊喜的望着胡同口喊道。
破棉袄露着一个个破洞,肩上背着一个打满补丁的布毯子。脸上受冻僵紫的硬疤,脏的像个泥虱子。听见我的叫喊,他像是泄了气一样,走路开始打软,我与父亲急忙赶上扶住了他。父亲背起他走回家里,祖父祖母听闻也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大家看着二娃子两眼无光发昏的样子,一旁的祖母流起泪来。父亲让母亲熬些粥送来,母亲便匆忙的跑进厨房。
母亲一碗热粥给二娃子喂着,没吃两口,疲弱的二娃子不知所起的哽咽起来。
“正先,先把粥吃了。”祖父叫着二娃子的大名说道。
“爷,我爹他死了!”二娃子憋屈的说,那原本哭不出来的疲态又大哭了起来。
祖母和母亲在一旁看着命苦的二娃子哭着,看到这些,我也不禁的哭了起来。
“娃,先不哭,先把粥吃了,咱啊!回家了!”祖父接过粥端到二娃子面前。
二娃子边哭,点着头接过粥,哽咽一声咽下一口。是饿的了!一大碗粥没几口便吃完了。准备舔碗的二狗子被母亲拦下来,让我又去盛了一碗。
二娃子吃完,祖父问他怎么回事。
“从上年我娘死后,我爹就病了,家里吃不上饭,爹就领着我出去讨饭,过年前走到三关镇上,我爹交代我,他死后让我回爷这,腊月那场雪过后,就死了!有个老头和我挖了个坑,帮我给爹埋了,塞我一个馒头,我就走回来了。”二娃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后来我觉得那个时候的他,像一棵断了根的蒲公英,还没长大就过早的开始了独力的谋生。
祖父把所有人叫到堂厅,说这孩子以后就留在我们家了。
听到二娃子留下来,我心里是高兴的。
过了几天,二娃子身子骨有气色了,母亲便给他做了一身新衣服。晚上母亲烧了开水让我陪二娃子洗洗。晚上洗澡时,看着高兴不起的二娃子,我自然也是显得安静。
二娃子大我几个月,小时候他父亲在我家里做工,说起来我家和他家的关系也有好几十年了。最早祖父做生意,正先的爷爷是家里生意的管账。后来我父亲接手,正先的爹就来家里做了长工,直到前些年生意不景气,家里没落了,他们一家便走了!
后来听祖父说,二娃子的爷爷走得早,后来他爹二十出头就到咱家做工,再后来咱家落没了,正先他爹怕留在咱家做累赘,死活非要走。两家人呀!前前后后几十年,虽说人不在了,但感情走不了!
就是那个春天,像极了正先的春天,也像极了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