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箬最终战胜了死神,为自己赢得生的机会。当她睁开眼时,看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暖暖的,床边还隔着一个空着的药碗。身边没有任何人,也许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想想也是,一根一样的存在,怎么会有人介意它的死活呢。既然老天垂怜,又怎可辜负老天爷的一番良苦用心呢。茹箬心下想着,活是活了,只是又要在这个世上品尝非人的生活了。好吧,老天既然不收我,只能继续跟它对着干了。如是想着,茹箬朝着那只药碗定定望出了神。
茹箬恢复以后,就再也没睡过柴房。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虽然陈设一如既往的简单,但比起柴房,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吃得饱,穿得暖,睡得着,管他什么世子不世子的,不过她仍旧每天都干着丫鬟的活,吃着丫鬟们的饭菜,依旧没人疼没人爱。很多时候,她喜欢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空间里,要么沉默,要么对着天空发呆,她仿佛能在天上悠悠飘荡的云彩里看到母亲的笑脸。每次想到母亲,茹箬的心里就会觉得很温暖。虽然从未得到过母亲的爱,但心里母亲的形象一直在,陪伴着她熬过了一夜又一夜的孤独。有时候孤独地厉害了,就对着天空发发呆,看着云朵围绕在月亮的周边。风起时,云朵就飘了起来,遮住了月亮的光芒,只是,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急急地散开去。柔柔的月光真好,像母亲温柔的眼睛。有时看着看着,茹箬很想哭,但是她不能。她一哭,眼泪就迷糊了双眼,母亲就从云彩里消失了。她那么好看的清晰的脸,就碎成了一片一片,像是二月春风的剪刀,剪碎了自己对母亲的思念。特别想哭的时候,茹箬就到最西边的院子,倚着一棵合欢花树,让自己倒立起来,这样眼泪就不会留下来。
可是那个叫世子的讨厌鬼,每次都能发现茹箬的伤心,每次都拿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方设法陪着。有时候茹箬不愿意吃他的东西。剑尺就独自坐在一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边吃边故作轻松:“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想绝食,熬不过十年。我给你机会也没有用!”只要剑尺激将法一出,茹箬保准立即开吃,她用恶狠狠的眼神剜着剑尺,心想着,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剑尺看着茹箬如此愤恨地吃着,心里竟然乐开了花。茹箬的每一点委屈落在了剑尺的眼里,都让他忍不住冲动。看着茹箬孤独的身影,他好像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但他就是心疼,心疼地不能所以。
那一年,茹箬去府中的私塾听课。她猫着腰,悄悄地走到西窗下,把耳朵贴在窗沿下,安静地听着先生的教授。由于窗子紧闭,先生的声音又是细弱,听起来特别费力。不多时,窗棂却被推开了,先生的声音像长了翅膀般飞了出来,钻进了茹箬的耳朵。茹箬一阵窃喜,感谢老天开眼,也能让她听到先生的讲课。因为学习机会的难得,茹箬更是珍惜。朝阳升起,夕阳西下,茹箬立在墙角,岿然不动,像是梨府门外的两座石狮。茹箬最喜欢听先生讲前朝的那些事儿。比如,先生会讲“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壁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皆有牲币,各放其器之色。”让茹箬明白了商周之前的高古玉几乎全部是礼器。
有时候听得尽兴了,下意识的会笑出声来。此时,窗内会有咳嗽声响起。茹箬听得出来,那不是别人,正是剑尺的声音。他一咳嗽,茹箬就能发现自己失态了,再发展下去,可能会被发现,那又是一场天大的祸事。茹箬想着,这个咳嗽的人虽然讨厌,但却解救了自己,也算功过相抵了……
往昔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茹箬恨着剑尺的心一寸寸软了下来。人非草木,俗能无情?以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这些年剑尺对自己真是样样周全,事事尽心,好像自己欠了他许多。如果要报恩,就算拿了自己的命去相抵,倒也不为过。只是,现在的他怎能如此对自己?难道以前的桩桩、件件,都是骗人的吗?茹箬越想越生气,对剑尺的恨意,开始像春日里的爬山虎般蔓延开来。
夜幕降临,一只纯白的鸽子降落在箜篌书桌旁的琉璃灯盏上。鸽子从半掩着的窗棂里飞进来,“噗啦噗啦”地煽动着翅膀,把灯影扇成了被撕裂地条状。箜篌一把按住了鸽子,提了起来,翻转90度后,在鸽子的右脚上绑有一张字条:速速来见!未见落款。但是这种字体,箜篌烂熟于心,曾几何时,干爹曾亲自传授过这种字体,加上干爹把剑术融于其中,这种字体,就成了他们之间传递消息的秘密武器。看完后,箜篌把信纸凑到灯芯处点燃,最后燃成一股青烟,消散于空中。箜篌心里盘算着干爹召唤的意图。只是干爹轻易不会传唤,莫非?箜篌恰似心底打起了鼓,随即,他推开了窗,朝着夜空里吹了一下口哨,一名暗卫便出现在了眼前。箜篌冷言到“快,随我去徐府,不得惊动任何人!”
“得令!”
月黑风高的夜晚,箜篌策马狂奔。虽然,他曾在茹箬和梨府之间做出过选择,但他害怕干爹改变主意。如今朝堂之上也是风云变幻,伴君如伴虎,他甚至越来越看不清当今皇上的心思,摸不透他到底想怎样。他已经领命射杀了与胡惟庸有瓜葛的一千余人,与其说是有瓜葛,还不如说是捕风捉影。他害怕,怕自己最终连茹箬也保不住,不,不行,就算杀尽天下人,也一定要保住茹箬,一定!箜篌如是想着,不经意间加快了扬鞭的速度,好像春日的丝雨,连绵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