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你再梦中看到了什么?
绝望。
欣欣向荣的和平与希望之下,埋藏的不可化解的深沉绝望。
仙人,你所憧憬的正义为何?
并非憧憬。
正义是火。
我是柴薪。
那凝结的火焰与流动的凝冰组成的矛盾双眼之中,她看到了如此矛盾的正义。
于是她的笑容化为了轻蔑。
“太复杂了。”
复杂的东西是无法胜过纯粹的。
就宛如精密的电子元件会被纯粹的铁块砸碎那般。
复杂的文明是无法战胜单纯的野蛮的。
她持剑,她杀人。
仅此而已。
杀人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体现剑的性能而产生的行为。
单纯的为了杀人而欣喜,为了显现剑的性能而而杀人的欣喜。
这两种欣喜她分的很清楚。
不,说到底她杀人之时其实没有产生欣喜、喜悦之类的情感。
就像一杯午后的红茶那样。
就像躺在阳光下的花圃中的吊兰那般。
就像唱片机中悠扬的音乐下书页的翻动声那样。
不会感受到强烈的快乐,但也缺会忘记烦恼的忧愁。
如此,带着微笑的平静,仅此而已。
为什么会去杀人?
愚问。
兴趣而已,习惯而已,打发时间而已。
她也有过要充当侠女正义执行的时刻,但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
为什么会去用剑?
喝茶的时候用茶杯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为什么用剑杀人?
你好烦呐,你为什么用茶杯喝茶?
就像舞会中一定会播放的音乐那般。
就像是睡眠前会换上睡衣那般。
遇到了什么事情,就会发生什么。
遇到了心血来潮,于是拔剑杀人。
行动的理由为何?
如果必须要给一个理由的话——必要的过程罢了。
就像是游戏的数据一样。
无论怎么高的攻击力与防御力,不战斗的话就只是作为摆设的数据。
坦克的主炮如果不开火的话,就只是单纯的铁块。
炸弹如果不爆炸的话,就只是塞了火药的劣质砖块。
剑就是这样的东西。
不杀人的话,那便称不上剑。
人只是组成剑的存在性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而已。
碰巧而已。
仅此而已。
也唯此而已。
妮诺知道。
这样的想法,大抵,不,绝对是会被称之为恶吧。
但是人与人之间是有差距的。
无论是从父母那里继承的,后天得到的,还是先天本就拥有的事物。
妮诺就是如此。
名为妮诺的灵长目从出生起便于其他的存在有着决定性的不同。
有人生下来天生就携带着渴望正义的火种。
有人生下来便将冷酷铭刻在了灵魂深处。
妮诺是天生的战士。
天生具有着渴望突破重重难关抓到渺小希望的狂热与无论何时都能够最大限度运用智慧的冷静。
存在着这样性质的她,得到胜利与荣光的命运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她是一名战士。
杀戮只是职业的点缀。
她说。
你没有名为杀戮的骄傲。
所以你无法胜利。
——
不。
仙人否定。
骄傲可以带来胜利。
但是想要守望着什么的觉悟会远离败北。
不会胜利也说不定。
毫无荣光也说不定。
但是渴望着所有人都得到幸福有何错误?
所以,我不会败。
——
当然没有错误了。
因为你代表了所有人类的利益。
所以人类会因为利益的驱使而去赞同你。
但是反过来想,这样的人类真的有让他们获得幸福的必要性吗?
如果一个人获得幸福的必要是剥夺他人的幸福又该如何呢?
就我个人而言,你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不够浪漫了,所以完全不行啊。
他人并不觉得正确的行为,真的是正义吗?
——
我不会迷茫的。
我的道心比你想象中的更加坚固。
世界上确实存在不需要他人也能够很好的生活下去的「完美者」。
但是更多的是需要与他人的互补才能够生存下去的「残缺者」。
它们叫做「人民」。
我从不认为自己完美,我也只是个残缺者。
我的正义并不高洁,它是如此的污秽,就像柴薪燃烧后的灰那般,让人嫌恶。
我只是「人民」的一部分。
需要从他人那里获得名为「感激」的养分,才能够生存下去的「残缺者」。
我只是感受到了「饥渴」,所以站出来觅食的捕食者,我捕食「感激」,仅此而已。
所以,你是无法动摇我的。
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
——
原来如此,天造的英雄。
与「人民」的关系是互利共生也仅仅只是。
如此便认同你罢。
就宛如英雄史诗那般,来试图击溃戮万人亦不愧疚的魔王吧——!
——
她的话语充满了矛盾。
她的自我阐述不过是对自己虚无的掩盖。
那么,真正的她究竟是什么?
——
白光吞没了意识。
那个小小的疑惑也随之沉入海底。
思绪被无限的拉远。
天空的风将其拉近了现实。
蓝衣的魔王迎风而立,利剑亲昵的伴身而立。
腹部的疼痛感让他找回了知觉。
原来是这样啊。
一阵双色的光闪过,恢复原貌的秦无晴无力的双膝跪下,倒在地上。
妮诺回过头来。
“之前没有注意到,这不是假面骑士吗?小七最喜欢看假面骑士了。”
为什么无法胜利呢?
秦无晴隐约间似乎已经找到答案了。
英雄能够击败的唯有魔王。
正义能够打到的只有邪恶。
但是她只是自称魔王的论外着。
“喂喂,假面骑士一般不都是有新手保护期的吗?你这叫什么,光速吃瘪?龙我狂喜?”妮诺一脸有趣的戳着秦无晴的脑袋,即便力道不大,也让他感到一阵屈辱。
是啊,胜利属于胜者。
败者就连得到的屈辱都是胜者的怜悯。
她只是在理所当然的享受胜者应有的权利。
就像她因为有趣而自称魔王那般。
但这不是她的本质。
要找到她的本质不可。
否则的话就无法胜利。
“嘛,也是啊,说叫你用的瘪立得皮套呢,再加上吃瘪二骑的头口禅,你不吃瘪才见了鬼了。”
我还没有放弃。
那么或许她确实胜利了。
但我却没有失败。
“对了——”妮诺突然敲了敲手心:“一不小心把小七最想做的事情做掉了!他一直想暴打新手保护期的骑士的,我记得之后是——”
妮诺忽然一个大趴,像是用出了蛤蟆功一样趴在地上,歪着脑袋贴近秦无晴。
“我一直想要看看的——!”
脸上的表情愈发的夸张。
“你这副刚刚变身就吃瘪的表情~~~”
刚刚退出变身再度强行进入变身状态的话,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的。
“没关系,变身。”
再度产生了旋风。
妮诺咂了咂舌。
不让我完整说完嘛?
看着地皮都被卷起来的旋风,不得不暂且后退,离开旋风的范围。
望着那旋风,笑容也恢复了平静。
“就是要这样才行,一下子就被击败了,有什么乐趣可言?”
变身的时间很短暂,但却是确切存在的。
肉体会轻易地被火焰与寒冰的旋风撕裂。
但是剑不会。
于是妮诺捏出剑指。
利刃便从天端坠落。
秦无晴感受到了威胁感,向上空望去。
天空的云彩被强制性的放晴了。
某样东西的快速坠落使得云层被开了一个圆形的大洞。
平整而又圆润。
悬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然落下。
躲避?
躲不开。
这是她出剑的特性吗?
不能硬抗她的剑啊。
变身的风暴尚未消退。
于是他双手合拢于顶。
于风暴中显现出缭炎与冰渣。
如同一条龙一般,向上空涌去。
冰与炎雕琢而出的龙栩栩如生的张开了嘴,一口将天端坠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吞于口中。
“既然无法硬接下来的话——”
冰炎龙的身躯扭动起来了,宛如龙卷一般开始了螺旋。
“就来化解——”
是啊。
动能无法用热能来化解。
但是热能却能转化为动能——
就用它把下落的动能抵消掉——!
冰炎龙发出了天崩地裂般的咆哮,直冲云霄。
“是吗——?虽然继续加速也可以突破,但是那样就失去了一之剑刺之式的神髓了。”
歪了歪脑袋,妮诺想到。
“不能像奢侈品一样藏匿着不用呢,就让你见识一下吧——基础剑诀其二·游之式。”
因为剑可以笔直的刺出。
但却有着笔直所无法到达的地方。
因此,基础剑诀游之式其一。
剑应如水蛇般灵活——
弯曲了。
因为笔直的东西只适合加速,并不方便在水中调整自身。鱼儿身体的弯曲和扭动,也能化为前进的动力,小小的拐弯只是为了抄近道而已。
目标不更——
“什——”
就算是龙,也给我穿透它——
剑,化为了在龙卷之中畅游的飞鱼。
沿着冰炎龙卷的内壁,顺着螺旋的方向,游动着,加速着。
水流是无法捕获鱼的意思吗——?
“哈——————!”
比意识更快一步。
螺旋消散之前。
双手扣十。
尚未参透这行动的意义。
耳边便想起了熟悉的声音。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多一个对策。”
原来如此,谢谢你了。
冰化为了一线天般的岩壁,将存于中央的利刃狠狠地拍夹在瞬息间合二为一的冰山内部。
仙剑,捕获。
“剑仙的剑是捕获不了的哦。”
基础剑诀游之式其二。
出剑必不可测之,如鬼,如神,如鱼翔于天际。
利剑划破空气的声音。
因为旋转,完全化为切割轮的剑贴着地面划过一道弧线,向秦无晴袭来。
烟尘四溅,草石被剑轮带起的风流切割而起。
地面都因为其经过之时掀起的风压而留下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沟壑。
第二把剑?
但是没有关系。
这种程度的话,可以接住——!
秦无晴伸出双手,一上一下,对着剑轮袭来的方向重重的一拍。
剑轮被稳稳地接入手中。
但是剑轮没有停止旋转。
以他双手接住的地方为中心,旋转的速度反而愈发的快速——!
而且仿佛有什么力量推动着一般,不断地向他逼近!
“不是那边,ko~ko~da~yo~”
带着充满了恶意的笑容,就像是小孩子完成了一个成功的恶作剧那样,妮诺露出了相当恶劣的笑容。
堪称冰山的冰岩伴随着妮诺的轻喝陡然一震。
被冰岩封住的剑,以其为中心突然出现了圆环状的裂痕。
下一刻。
就宛如雷柱降落至地面般的绘图以裂痕的形态出现在冰层中,将其化为宏伟的艺术。
没人欣赏得了这幅艺术。
冰层与大地在下一刻同时破碎,地面呈圆形下陷,然后以波浪状向外扩散而去,碎裂的大地化为不等量的方块,在动力的传导下犹如浪涛般向天空飞去。
天空中的碎冰向下落去。
大地中的碎岩向上飞去。
就宛如天地尚未划分之时的混沌一般。
基础剑诀其三,旋之式。
基础剑诀其四,震之式。
“说起来,本来就不是一招一招拿出来用的招数。”
“但是诸如「你居然逼着我用出了游之式,干得不错嘛,但是接下来你还能接住几式呢」之类的话,我也想说一遍啊。”
妮诺一遍漫不经心的感叹着,一遍专注的奔跑起来。
踩着蜻蜓点水般的步伐,空中的冰屑碎岩,偶尔借助着浮在空中的剑,在空中不停地迁跃,跳动着。
和服的衣袖、下摆与头发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就宛如一名嬉戏中的仙子那般出尘。
烟尘之中的两剑归于身侧,身后的那剑向着身后拍去。
咚——————
宛如沉闷的钟鸣声一般。
声波将周围一圈的烟尘与碎屑扫荡开去。
“戚,果然不行吗。”
妮诺以新房45转过头来歪着头,吐槽道:“有点蠢过头了,如果连要砍的人都不知道在哪的话,我这个老大也就不用当了,好歹也跟小七一起扛把子的,别小看我啊。”
不,那副混混一样的口吻反而会让人小看吧。
还有,我也是看过一拳超人的,这句话不掐着别人的脖子说是没有灵魂的。
“大概没有人敢小瞧您吧,那清澈刺骨的杀意,无论多么慵懒的人,只要认知到的一瞬间,就会被剧痛强迫着认真起来的吧。”
仙人喘着粗气,诉说着自己的决意。
无论是谁,都不会对死亡无动于衷的。
在她面前,死亡的感觉就好像被她用压路机直接碾压在脸上一样,沉重得人喘不过气来。
所以——
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必须要拿出最高规格的待遇才行——
他的手放在腰带上,不再搞怪,只是轻轻地扭动。
仿佛是上了发条一般,圆形上的阴阳鱼,实际功能为调节装置发出了卡卡的声音,然后再松手的一瞬间飞速旋转起来。
“不是已经试验一次了吗?正面碰撞你怎么赢?”妮诺不解的问道,并非嘲讽,甚至并非问答,她只是在自言自语,寻找着答案。
以凡人的武艺与仙剑对碰,无疑是最为愚蠢的决策,凡人的武艺只能抵达臂之所及,而仙剑却可千里之外取得敌将首级。
凡人的武艺终究只能与剑所博弈。
连持剑的人都不存在的话,那又该攻向何方呢?
距离。
这大概是没有接触过武术的人所无法理解的,战斗中极为、甚至最为重要的一环。
当这个距离化作了哪怕竭尽死力亦无法触及之遥远以后,那便与端立于天毫无二异了。
思绪的光辉在双眸中流转,化为星光。
眼帘微垂,遮住了她已然找寻到答案的双瞳。
抿唇而笑:“原来如此。”
既然如此就必须要退避才行了。
面对这个人的话,的确不需要保持立于天端的贵态。
骑士在空中踏起了步伐。
发出一声声比战鼓还要嘹亮的爆声。
三把利剑化为刁钻的角度,一把冲着他正前方拍去,另外两把化为毒蛇,顺着拍过去那把剑留下的气流空腔便刺了过去。
“哈——!”
无需忍耐。
全力将自身的力量输出。
深红的爆炸与苍蓝的火炎席卷了上空。
水无法捕捉鱼儿。
但是鱼儿也是挡不住火焰的。
从剑脊处,妮诺几乎肉眼可见的看见了飞剑逐渐变得开始发光。
随后,宛如激光一般的灼热从剑脊处射来。
剑是无法成为盾的。
那就变将剑当做单纯的铁块使用,将铁块铸为盾,放出与火焰同等量度的剑——!
她露出了残酷的笑容,探出衣袖内如玉石般纤细优美的素手,三指向前,拇指与中指之间的弧度仿佛概括了世间万物。
“剑来。”
她说了剑来。
于是剑来。
剑必来。
剑不得不来。
无数的剑从天空落下,从大地升起。
时间仿佛再此停顿。
思维被无限的拉长。
看之不见了炎的涌动。
感之不觉了风的呼啸。
触之不及了水的律动。
听之不见了地的呼吸。
他的大脑被灌入了毁灭与终焉的挽歌。
就宛如天地在此刻崩坏一般。
就宛如混沌彻底降临时间那般。
名为剑的「天空」与名为剑的「大地」在此刻于少女的素手前合而为一。
在这思绪被无限拉长,时间近乎于暂停的世界内。
就宛如鸟儿般自由飞翔着,轻缓的停留在了二人面前。
愈发的密集。
愈发的厚实。
隔绝了二人的视线。
隔绝了火炎的灼烧。
剑。
入目所及尽竭是剑。
天是剑。
地是剑。
雷是剑。
风是剑。
水是剑。
火是剑。
山是剑。
泽是剑。
就连自己,都仿佛变成了一把剑。
思维的齿轮再度嵌合了世界的运转。
火炎毫无例外的被依然化作山岳的剑山所阻隔。
没人敢言那是盾。
只敢称之为山。
火炎再度散去。
剑山在呼啸声中分崩离析,显露出内部的娇嫩少女。
并非毫发无伤的少女。
她的脸颊上出现了一片的红肿。
然而必杀技只能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已经足够令人绝望了。
而且。
那双瞳孔却不再是少女的瞳孔。
带着渴望与激昂。
带着嗜血与残暴。
“已经渐渐的掌握自己的力量了吗?很不错啊——给我跟卖力的起舞——!”
少女与少年的优势显而易见的庞大。
那每一把剑都是与冰魄剑同等位格的神兵利器。
其数量究竟有多少?
数千?数万?
别开玩笑了,会这么想的人究竟是在侮辱谁?其数量根本就是无量大数!天也好,地也好,都被剑以物理的方式隔绝,简直就是直面意义上的四面楚歌。
“这可真是……这份绝望感……”
剑若游龙,沿着肩胛与腰侧划出剧烈的火星,冲向剑阵的包围处,调转了方向,以剑尖指向仙人,化为剑阵的一部分。
而他能依赖的是什么?
冰魄剑?七炎剑?同伴?还是那如火焰般燃烧的正义?
没有一物能够给他带来希望与安心。
甚至于直到如今,他都未能触及对方的衣角。
但是他站在冰屑上甩了甩手,轰然发力,在冰屑的破碎中带起一道白色的直线,向着绝望挥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