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侵蚀着内心。
林漆舔着嘴唇。
确认着自己的存在感。
心脏激昂的跳动着,大脑高速的运转着,鲜血涓涓流淌着。
他感受到了内心即将被吞噬的虚无感。
他感受到了刺骨的杀意。
他感受到了大地传来的狂欢。
仿佛盖亚女神在其耳边低语。
“可以上了。”
那便要用处以全心全灵磨砺而成的技艺,展现抵达神之领域的奇迹,创造出连神明都为之惊叹的伟业不可!
“吾之太极绝无间断——钢拳无二打,柔拳无断击——!”
林漆的拳头一点都不柔。
第一击便是矮身,躲过踢击后抱住右拳的向上肘击。
充满了力量感与速度感。
打得妖怪的腿窝不由自主的曲了起来,大腿和小腿的皮肤就仿佛布锦上放了石子般皱了起来。
无断击不需精透。
需精绷。
所以绷劲爆发,妖怪就仿佛风车般转了起来。
就宛如将她自己的脑袋送到了自己的脚下一般。
但是牢记一点,她是妖,仍然不可硬敌。
所他选择了踩上去。
将妖怪作为了踏板。
另一只脚踏上腰部的同时脚腕一拧,宛如钻头般将关节分为两截。
怪物发出了痛苦鸣叫。
但是这是无意义的,合格的猎人不会顾及猎物的哀鸣,在她想要挣扎的时候林漆的另一只脚踩在了怪物的脖颈处。
她的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一记回身踢扫折了不受控制扬起的右脚。
传达至身躯内的震动让她不受控制的弯曲了脊柱。
随后又被一拳打直。
震动让双手不由自主的上扬。
林漆双手的十只手指仿佛弹奏乐器般轻柔的抓住了妖怪的手,十指交错。
向上一提,只听十声重叠在一起的咔咔声在一个音节中轰然爆发,妖怪十指尽断。
摔下手指,沿着臂膀攀附,宛如情人般温柔而又催情的抚摸,但所过之处残留下来的骨骼全都或是被指力捏碎,或是被腕力撇断。
为了提起妖怪的上半身,林漆以脚侧碾向脊柱,另一只脚踏在妖怪的膝窝处,同时用力。
这断然不是战士应有的高贵姿态,也断然没有习武之人离应持有的高风亮节。
毫无美感。
这只是一个残暴,冷血,足够熟练的屠夫而已。
或许正因如此,才会得到如此的纯粹,如此的高效,这场名为肢解的盛宴中才会出现名为行云流水的点缀。
只听咔咔几声响起,脊椎碎裂、腿骨脱落、双肩也被卸下。
——也或许正因如此,他才能杀妖。
但即便给他冠上了如此的大义。
这依然毫无疑问是连一丝优雅都看不见的残忍。
但是……
但是……
但是在那又去庖丁解牛般的熟稔下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畅快。
宛如一个圆一般。
从林漆指缝间飘落的事物终将归来。
凌虐?施暴?
不,最为恰当的形容词大概应该是「处刑」吧。
犯人在一丝一毫的抵抗能力都不存在的被执行刑罚。
哪怕是偶尔的反抗,也仿佛是主动地将攻击的部位送入屠夫的手中一般。
如永不停歇的暴雨那般。
雨点般的攻击不断地落在妖怪的身上。
用着绝不会在外表留下印迹的拳或掌。
旋扭、捏碎、折断、拆卸。
林漆的双手与其说是在攻击,反而更像是行医般在妖怪的身上游走着。
身躯仿佛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事物。
就仿佛一个人偶般毫无抵抗能力的被肆意的拆卸着。
骨骼与骨骼之间的链接被轻松地拆除。
肌肉与肌肉之间的链接被轻松地扭断。
内脏的机能被一指戳到深处导致坏死。
这副肉体完全变成了人偶师手中的人偶。
裁缝手中的布料。
屠夫手中的死尸。
暴风雨般的攻击将这幅身躯连接上了无形的线。
让她变得无法操控自己的身躯了。
无论是反抗还是顺应,都仿佛是将自己最容易被攻击的部分送入屠夫的手中一般。
“不死的妖怪啊,修复这身伤势需要多长时间?一分?十秒?五秒?或者更短?”
即便是超越音速的踢击也终究会有被消磨完毕的时候。
猎人踩踏着猎物的首级,履行着「将猎物步步紧逼直至其毫无反击之力」的职责。
用出比妖更胜一筹的残忍,俯身在其耳畔低声道:“但是无论你怎么恢复,我的拳掌都会用出在此之上的攻击将其粉碎。”
就像现在的她一样。
只能被称之为人形的状态。
内脏的肉末与骨骼的粉末混合在一起的状态。
只剩外表的一层皮肉能够被称之为完整了。
但即便如此,妖怪顽强到不讲道理的生命力依然不会让她死去。
是啊,折磨一词,绝非痛苦二字就能够阐述得尽的,倒不如说,痛苦终究只是如同表皮一般的停留在表面。
这份连痛苦都感知不到的绝望,或许才是最大的处刑罚。
“现在,你肯说了吗?视一切而颠一切之人藏与视野之外,间隙之中。人不可见,但其终不是颠覆之线其宗,其是御其线之人。你定然见过其御线之姿,与我道来,其身在何方。”
林漆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嘴巴——她现在已经虚弱到把手放到她嘴边也属于安全的范畴了。
“还不肯说吗?”
林漆望着那浑浊的红瞳,擦了擦脸上的鲜血,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的猎物。
“我是一名审讯高手,痛苦这种浅显低劣的审问方式我是不会使用的,我深刻的理解如何带给知性存在最大的痛苦并撬开他们的嘴巴。”
无法说话的妖怪,眼睛化为了讽刺的弧度。
“是吗?”
林漆自问自答般的伸出了手,抓起了妖怪的头发,将她拎在空中。
她的手与脚就像腊肉般无力的垂荡着。
“那就让我赐予你最大的痛苦吧。”
林漆目视着妖怪的红瞳。
红与红的对映,仿佛照射出了两面镜子中的德罗斯特的无限空间一般。
妖怪看到了一把黑色的不规则铁块刺穿了自己的腹部。
没有疼痛感。
没有麻木感。
强行停止自我愈合,失去钻心疼痛与瘙痒的虚无让她体会不到活着的实感。
微弱的恐惧在心里激荡起了微小的涟漪。
眩晕感一阵一阵的刺激着妖怪的大脑。
但是仅此而已是无法击溃妖魔的意志。
停止的攻击反而给了她蓄积妖力的时间。
无法移动手。
所以她咬断了自己的牙齿,从中选出最大的一颗碎屑,吐向人类。
同样是超越音速的攻击。
那枚牙齿冲破了大意的人类的防御,刺穿了他的眼球,穿透了他的头骨,带着大量的白浆从后脑穿出。
提着头发的力量骤然消失。
她整个掉落在地上。
就宛如松散的货物一般。
妖气重新开始在自我本能下修复着受损的身躯,强烈的瘙痒感从骨髓至肌肉袭来,她无法抓挠,强烈的痛苦夹杂着微弱的安心感包裹着她的内心。
她伸出了全身唯一可以控制的舌头,舔舐着那个人类死亡后,洒落在地上的鲜血。
泥土独有的苦涩带着一丝丝微弱的微甜伴随着血液一同涌入喉中,明明胃部还没有再生完毕,身体的本能却在消化着,拼尽全力的汲取着养分。
很快,她的身体就能够做出一些微弱的反应,就像是抽搐一般的不受控制,但凭借着多次的摸索,她用牙齿挪移着自己的身躯,来到了那个人类的身边,张开嘴咬了下去。
仅剩得牙齿并不能很好的吃掉他的肉,但破掉的口子却给了所剩无几的血液涌出的出口。
她不停地汲取着这些血液,溢出的血液流淌而出,染红了她的口齿。
就这样,她快速的恢复着行动能力,在汲取了可能存在的养分之后,快速的构筑起了虚假的四肢。
她想起来村子里所谓的仙人不止一个,那么这个男人应该会有一个同伴,为了防止追杀,妖怪迈着跄踉的步伐,一瘸一拐的逃走。
但是她伤的实在太重,身体本能的想要让她失去意识,所以她强撑着走了几步,纵身一跃跳入水中,顺着水流,不知飘向了哪里。
醒来后,她在一户人家中,似乎是被一名人类救下来了。
那户人家就一男子,带着温和的笑容每天都给他喂粥喝。
天未亮便出,日不落不归。
她一边暗暗说着难吃,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跟那个男人聊了起来。
男人并不是很健谈,或许是疲惫,有时候一两天都不会说一句话,说了也是很简短的几句。
他不问妖的来历,只是偶尔问及她的伤势。
妖不说,他后来也就不问了。
过了一段时间,妖怪突然发现男人在练武。妖问了,男人就说了。
他说自己在练太极拳,有一大户人家相中他了,他以后不用做农活了。
后面的部分支支吾吾,妖嫌麻烦,也就没问,只是在心里有些讨厌太极。
过了一段时间,妖可以下地走路了,但比一般人类少女还要较弱。她每天实在闲得无聊,于是就试着帮人类男子做些什么。
在这方面妖着实笨拙的可以,简单的烧火都会弄得自己一头灰,打扫了半天好似把原本还算不错的火房弄脏了些。
好在妖做的粥还挺好喝,虽然没做过,但第一次做确实不错。
但晚上人回来,喝了妖做的粥,当场吐了出来。
妖自己喝,却还是好喝。
时间在无趣之中渡的飞快,妖还没怎么察觉,便到了寒冬。
人送了妖一身小姐才穿的了的棉装。
直呼好看。
妖也觉得还算不错。
腊月三十,妖得知了这似乎是个不小的节日,她有模有样的学着包饺子,馅是人调的。
妖最近意外的觉得人的口味变得好了起来,所以她也就默许人去准备材料了。
但是妖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她有点坐立不安,左思右想,决定去人服侍的老爷家探上一探。
好歹是妖,虽是受伤,但夜是主场,寻常保卫自然是见都见不到。
于是妖看到了男人被少爷压着,行龙阳之宠。
妖突然发现,人似乎长得不错,在他人看来,他似乎是个俊朗美人。
然后转念一想,又觉得这身衣服有点脏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不知为何胸口有点发闷,或许是打斗中留下了暗伤。
隔日,人归来,妖不语,看着在食半冷饺子的人,默默的扫着昨夜飘落的红鞭衣。
她还穿着那身衣。
一转不知多少岁月。
妖就这么心安理得的住在人家里。
偶尔觉得,人间的生活还算不错。
不知为何,就连食人的想法都淡了下来。
但天不遂人愿,老爷家惹得了天灾人祸,被杀了满门。
那人会些武功,但仍是双拳难敌四手,被砍伤,带着血逃了回来,抓着妖就往外跑。
跑啊,跑啊,跑了很久。
跑到他们都不知是哪儿的时候。
他们才停了下来。
妖说。
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别等你死了,连个帮你立碑的人都没有。
他没说。
然后妖又说,她是只妖,早晚是要别的。
那人跪下了。
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
哀求着说,把我也变成妖吧。
她不会,但她有个朋友,可以把人变成妖,也可以把妖变成人。
但她不能说,她那个朋友为了大计,为了一个远超时代的梦中桃园,已经藏了十二年。
据她所说或许不会很长了,也许也就百来年。
也就百来年而。
也就人等不起。
所以人对妖大打出手。
一套柔拳无断击将妖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