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明白了一件事情。
过去终究不过是为了塑造现在而存在的事物。
燃起的火无论是钻木取火还是镁粉取火亦或者是煤油取火,最终燃起的终究是火焰。
看小说的时候,既然知道一个人必定会穿越的话,那么他穿越前的身世乃至穿越的原因,只要跟穿越后没有过多的因果关系的话,其实也就变得无所谓了起来。
沿着过去的道路向前走并非错误,错误的是指着过去的瑕疵,像视察的领导那样鸡蛋里挑骨头的自己。
所以他现在是仙人了。
行仙人之事,自然是仙人。
只要这份虚伪的正义之炎还在燃烧。
那么我就战无不胜。
火焰照亮了绝望。
身披铠甲的战士伤痕累累的出现在妮诺的身前。
那残破的铠甲挂着自己的鲜血。
他以此为代价冲破了绝望的牢笼。
来到了尚在兴致中的魔王身前。
“哈哈——”
她兴致勃勃的伸手,于是剑便宛如宠物般顺从的来到她的掌心。
随后她一剑斩下。
“你这不是做的很好吗——?!”
带着化之不去的喜悦。
剑势被招架。
但这也是喜悦的一部分。
突破了招架。
开始了起舞。
与她的对战真的很难称之为战斗。
那优雅而又华丽的姿态宛如于雪山之巅凛然绽放的花一般。
与其说是在挥剑战斗。
倒不如说是在一曲剑舞也说不定。
旋转着。
剑尖的轨迹在视网膜上残留下绚烂的痕迹。
眼球的刺痛感在诉说着危险。
但是他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高涨。
剑与拳最直观的交锋中。
妮诺的脸颊被拳风割破。
鲜血如同泉涌般流淌不止。
但是除此之外他竟然没有一次对她造成了有效的伤害。
那优雅的剑势带着不似人类的庞然,每一击,都宛如山岳压下般沉重,都带着掀起了海啸般的激昂。
这交战就宛如被迫击炮洗地了一般,轰鸣声响个不断,就宛如无数埋藏于此的炸弹轰然炸裂。
但这不过是二人的移动以及白刃碰撞所造成的。
二人在瞬息之间交锋数百回合,在震荡的空气中留下耀目的火花与光斑,直到二人拉开了距离,才迟钝的绽放出靓丽的烟火。
快点找——
那张笑脸下面是什么?!
是对战斗的渴望吗?
不对。
这份热血就像最完美的舞台演员那般,太过激昂,所以太过虚假,就仿佛被浓厚滤镜粉饰后的产物。
是对逝去生命的欣喜吗?
不对,那种病态的笑容太过激烈,以至于面前的她比之起来太过于平淡,如果强行套上,那未免太过违和。
“无情。”①
嗯?
“不,只是个猜测而已,如果这个猜测正确的话,未免也太可怕了。”
喂!话说一半的人我最讨厌了!
“那只能说明你的脑子不聪明而已!自己去想去!”
战斗再起。
整个空间再度产生了轰鸣。
合格的魔王从诀不会给予勇者丝毫的怜悯。
妮诺或许不是合格的魔王,但她却是一个合格的演员。
于风之间隙中穿透而出的利刃。
夹杂着冰炎之大势的拳脚。
每一次的爆发,每一次的碰撞,都仿佛引爆了大当量的炮弹,或者说根本就是导弹即便的威力。
如山崩潮汐那般不可睥睨。
而造成这一切的依然是最朴素单纯的白刃战。
但自始至终她都带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战斗这种东西真的会让人如此的愉悦吗?
或许真的如此。
没有人能够反驳斗争所带来的愉悦感。
就仿佛是人生来就需要他人的注意才能够活下去那般。
谁都在内心深处渴望着他人的视线与认同。
宛如这样就能确认自己的存在性一般。
就像是现代社会中那些被圈养在十五厘米大的黑色铁制牢笼中,煞费心机的用愚蠢、猎奇行为吸引他人注意的动物那般。
被所有人忽视的生活会是怎样呢?向他人搭话不会收到回答,试图引起他人的注意却怎么也无法让他人注意到你存在这件事情。
一开始或许会很愉悦吧?
毕竟这可是意味着脱离了一切束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毫无规则,但与此同时也毫无目的。
稍微设想一下,自己如果突然变成这样的话,大概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超级恐怖分子吧。
但如果在引爆了五角大厦之后在自由女神像上面高呼凶手就是我,最后再来一次GTA式的东京大屠杀之后还是吸引不到任何人的注意力的话——
自己……大概会自杀吧。
就像是退出登录一个玩腻的游戏那样。
在仔细深挖一下的话,如果身边确实存在这样的存在的话。果然会觉得很毛骨悚然啊。
“我们都是需要「认同」才能认知到自己「存在性」的存在。依靠着什么而生,就宛如海市蜃楼一般的虚假存在。”
她那清澈的嗓音仿佛为他推开了窗。
“这一点,就连她的那位伴侣也是相同的。我们能够感受到明确到了甚至可以称之为侵略感的目的性。”
啊,我知道了,她的不同。
是决定性的不同。
原来你之前又在玩双关。①
“你太蠢,现在才知道。”
她的智慧为他推开了窗。
推开的窗户并没有阳光照射进来。
甚至连一丝丝的月光都不存在。
既然不存在夜的话,那么黎明前的曙光也就成了奢谈。
那是如同世界末日般的灾难光景。
阳光被厚重的乌云覆盖,贫瘠的土地上没有生长任何的生物,四处的水洼都是躁动的岩浆,乌云中滴落的酸雨连绵不绝的在岩浆中蒸发,化为一阵阵酸雾。
没有养分,没有水分的生命禁忌之地。
她没有目的性。
就如同世界本身没有目的性而存在一般。
就宛如他那已经确认为「道」的认知,那名为正义的火炎,也不过是从他人「你应该如此去做」的话语之延展。
那么好无目的性的人格又该如何被培养出来呢?
回答是没有吧。
人总是为了什么而活下去的。
即便诞生本身是毫无意义的,但诞生的延续中,总是会给它附上不同的意义。
但是对于听不进去话的人而言,他人的话是耳旁风的那类人而言,又会是怎样的呢?
战士的高昂也好。
魔王的傲慢也罢。
说不定连情人的娇嗔,都只是过眼云烟般的一时兴起也说不定。
单纯的顺从着冲动而活。
正因如此,这份断罪的火焰才灼烧不到她的吧?
——连思考都不存在的人,又如何该用焚烧智慧的火炎去审判她呢?
妮诺缭了一下她那天蓝的长发,在高温之下的刘海微微弯曲,那握剑的指尖葱白也化为了红肿。
“你的火炎真不错,作为余兴来讲简直最棒了。”
即便是以如此高昂的亢奋的语气说出的话,仙人也无法在仅仅理解其表面意义,将其定义为夸大的形容了。
对她而言,或许这真的只是一次等待情人约会前的余兴,就像是在车站等待的约会的少女会用镜子补妆、或是开始玩手机一般。
打发时间而已。
如同嬉戏中的仙子般貌美的容貌。
却藏匿着魔女般无情的内心。
铠甲正在一片一片的被剥离,宛如尘埃般一丝一丝的散落着。
假面也已经支离破碎,从中露出了仙人的双眼。
这副铠甲已经几乎无法给他提供防御了。
所以他放弃了甲胄。
身上再度燃起了炎衣。
熊熊燃烧的七炎再度汇聚成剑。
“失策了。”
一直陪伴着仙人的声音逐渐模糊了起来,犹如失灵的电子一般开始断断续续。
“那个剑拥有的特性果然还是太麻烦了,就宛如突然到达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物理法则都开始变得暧昧起来,我这边的干涉开始困难起来了……抱歉,接下来帮不了你……”
“足够了。”
仙人低声说道:“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此刻只需要让火焰燃烧。
抱歉。
火焰的确会带来温暖。
但是过于接近却会被灼烧。
你……离得太近了。
秦无晴闭上了双眼。
那逐渐远离的声音终于如他的甲胄那般飘散于风。
仙人睁开了双眼。
现在,他终于是一团单纯的火炎了。
似乎有一丝一缕的张然若失。
但很快就被火炎燃尽。
明明只是一会儿不见而已,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害怕寂寞了?
单纯的火炎涌向了妮诺。
一千五百度的高温。
足以将岩石化为岩浆的漫天火海从炎衣中涌出。
“居然自己将防御放弃了吗?你这样的话,我一剑就能杀掉了哦?”
妮诺歪着脑袋,毫不吝啬的送上了建议。
仙人洒然一笑:“这样我们双方才算一样了吧?”
是啊,为什么之前就忽视掉了呢?
她也是会被炎热灼烧。
就如同自己会被利剑割伤一样。
“那么,这究竟是傲慢还是英勇,就让我鉴定一下吧——”
她究竟在考虑着什么呢?
或许是单纯的热血上涌,所以主动拉近了距离。
她压剑下劈,与七炎碰撞在一起。
火焰的灼痛与刀锋的清冷在霎时间成圆弧状扫荡而过。
就连一柄柄在传说中也堪称顶尖的利剑都因此出现了微小的损伤。
仙人偏开剑锋,一个侧身,将剑上传来的力量偏移,抽刀斜斩向妮诺的脖颈。
妮诺露出了亢奋的笑容,她弯腰躲过了七炎,但是七炎剑的火焰在她雪白的脖颈上留下一道灼烧后的漆黑痕迹。
她的笑容配上这个伤口,多少有些诡异。
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个沉醉于鲜血与厮杀的狂战士一般。
顺势翻身,拉开了些许的距离。
手化为了剑指,从远方拉来数枚利刃。
刺之式,游之式、震之式、旋之式。
四式在此刻合而为一,化为剑阵。
犹如鬣狗般紧紧地撕咬着敌人的尾部,如同灵蛇般诡谲易变,总是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凡人不可能出现的地方予以仙人沉重的打击。
是啊,这片空间都是又剑山组成的。
落脚的地方都是由剑刃排列组合而成的。
宛如神明的领域一般。
再加上本就已经脱离了人手之兵。
在以人类的招式去招架,岂非死了之后都会被贻笑大方?
又一枚剑刃从他的身后以弧线袭来,贴着仙人的腹部坠入剑山之中,撞在剑脊上,被震的节节寸裂。
那枚碎裂的剑悬于妮诺的手心之上,破碎的部分一节一节的飞来,然后重塑,重新化为一柄完整的剑刃后被她抛出,重新加入了战斗。
仙人咬着牙,认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反击是错误的,于是他冲着妮诺挥剑。
剑刃的火焰带起的热风即便是隔着上百米,仍然灼烧着她的面孔,令人忍不住轻轻眯起眼睛。
火炎脱离了剑刃,化为一道月牙形的斩击,摩擦着利剑组成的地面,疾驰而来。
妮诺笑着闪过,飘荡在脑后的水蓝色秀发却被高温灼烧的微微卷曲。
伸手。
一柄柄利刃安静的排列,以臂为骨,以剑为矢。
轰——
轰鸣的音爆响彻。
箭矢笔直的钉在剑山之上。
从仙人的侧脸带出一丝丝的血迹。
而于妮诺身侧排列的,是数之不清的利剑。
他们同时开始了奔跑。
略微有些狼狈的,俯下身躯,以手摸着地面来进行平衡的快速冲刺。
随后,他们在奔跑中调整好了平衡。
挥剑。
射剑。
剑弧与直剑在这片空间中激射着。
划出或清澈冷冽,或是灼热干燥的光芒。
或是直剑刺穿了炎之剑气。
或是火炎焚烧了神话之剑。
堪称天灾级的战斗被拘束于剑山剑海之中。
被淹没在似是永无黎明的荆棘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