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武术中,拳法与枪法永远都是藕断丝连,乃至于根本脱离不开的。
拳谚有说,【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这功,指的就是如何用器具来将裆、腰、臂力、周身结合,练至内劲饱满的一种独特方法。
拳谚有一句话这么说的。
上身之力开弓练,身形不整用枪校。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八极拳会配上六合大枪练习。
那么太极拳如何来校身呢?
太极剑?太极刀?梨花枪?
非也。
练太极拳最好的器械,名为太极大杆。
又称太极十三枪。
是一种不加枪头长度也足足有三米五的白蜡杆。
其特点便是庞大。
没有任何人敢怀疑其杀伤力的庞大。
就仿若冷兵器中的加特林一般。
在牢牢的霸占着单兵重武器顶点的同时,这种枪支的杀伤力与其难以操控性也是呈现正比的。
林漆的手中就拿着这样的武器。
视觉效果充满了魄力的兵器。
前段微微下沉。
后端微微高扬。
高举于头顶。
呈45度斜角下沉。
林漆喘着粗气。
普通来说,杆的基本要求就是圆滑,这样一来,手就可以在杆上随意的滑动。
但林漆手中的杆一点都不圆滑,颜色虽是红,却非枣红,而是血红。
一节一节的凹凸宛如盘根交错的老树般,干干巴巴的,麻麻赖赖滴。
细细看来就会发现,那完全并非木质,乃至并非是一个整体。那是一个又一个的铁圈,一扣衔着一扣交接着的锁链盘旋成了这副大杆。
就宛如传说中的魔剑莱瓦丁那般,充斥着血腥与扭曲,完全无法感受到习武之人应有的凛然正气。
不过说起来,或许这样才符合他的气质吧。
阴沉的猎人本就无需凛然正气。
猎人所需要的只有猎物死亡时的哀鸣与怨恨。
所以就连那文能安邦定天下的太极拳,也能被他用来戮杀。
但是现在的猎人在喘气。
猎物剜去了他的双目。
刺破了他的双耳。
割去了他的舌头。
劓去了他的鼻子。
只有那千疮百孔的肌肤还能让他不至于完全沉浸于黑暗之中。
所以说,他现在到底是猎人还是猎物已经让人琢磨不透了。
所以妖怪放弃了攻击。
此刻,耐心的等待就是她的攻击。
她闪过了一个蹬步冲过来的林漆,冷眼看着他冲着她身侧的树干一杆刺去。
劲整浑圆,力达杆尖。
力量很大,速度很快。
突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妖怪集中了百分之百的注意力才躲开。
那颗桃花树就宛如被埋入了炸药般炸开。
落下了满枝的嫩芽。
洒在了两人肩头。
妖缓缓绕到了林漆的身后,缓缓抬起手来。
“现在,变成猎物的是你,猎人游戏有趣吗?这个游戏对你而言有多么有趣,想必现在这个难看的姿态就会多么丑陋吧——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你已经听不见了吧。”
现在,也几乎是只需要动一动手就能够杀死的程度。
人类的体力终究是败给了妖怪的恢复力。
戳中心脏不会死亡。
切掉脑袋也会粘粘重塑。
人类用尽了死力,竭尽了智谋,耗尽了蛮勇。
但即便如此,终究不敌那自出生起就伴随在妖身边的天赋。
伴随着她一路成长的天赋终究以最为蛮横的方式让人类一败涂地。
拷问?
别开玩笑了。
不过是策略而已。
妖闭上了眼睛,只要挥下手,面前这个男人也会像以往的驱魔师那样,如同飘落的秋叶那般轻易的死去吧。
而最终,他所留下的影响,在时间的河流中,或许只能激起一朵小小的浪花。
就像是曾经的她,无论多么的畏惧着疼痛与受伤,但事到如今,似乎只剩下了缅怀这么一种情绪而已。
……
这样一来——你也就死了,就连自己的死亡也感受不到吧!
不……
……再等等吧……他还保留着对外界的感知,否则的话是连站立都做不到的。
对这个人类的谨慎是必要的。
妖没有挥下手刃。
她反而拉开了距离。
毕竟是许久未曾真正让她感受到死亡这把利刃的除魔人,大概无论怎样的慎重都不会是浪费。
“……”
是啊,即便是感官已经微弱到只剩下触觉,而且触觉已经变得及其迟钝的状态,也依然拥有着进攻、防御和反击的能力。
想必这身武艺已经深刻地刻入了骨髓深处吧。
哪怕已经几乎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但只要念头一动,身体就会下意识的做出应有的动作。
如果他人看到了这滑稽的场景大概会捧腹大笑吧。
就宛如在房间内玩蒙眼抓人一样的滑稽。
妖怪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人类。
这可笑的事实让这幅场景越发的滑稽了。
寂静。
可以称之为空虚程度的寂静黑暗笼罩着林漆。
视不见物。
听不得声。
就连指尖触及武器时的实感也渐渐的消散了。
已经听不到自己那犹如岩浆般流淌的血液的声音了。
已经感受不到心脏尚且跳动的感觉了。
就连肺部是否在进行本能的收缩也未尝可知。
啊,虽然思考尚未断却,但实际上自己的身体已经死掉了吧。
或许有过麻醉的人会有这样的经历。
当你想要做出捏手的动作时,却完全感受不到手部传来的信号,如果闭上了眼睛,就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手究竟是张开的,还是紧握的。
哪怕理性明明清楚自己的手其状态必然停留在最后一个指令上,却还是会忍不住睁开眼睛,得到了确认后才会感受到安心。
或许有人说视觉和听觉是我们的主要感知器官。
但实际上触觉能够接触的信息量高达我们能够接触到的信息量的百分之七十以上。
当一个人失去了他的触觉之后,它就再也无法确认自己的手能动,是因为那是活生生的肢体,还是因为那是一只根据命令而做出指令的机械了。
知道缪勒莱耶错觉吗?知道棋盘阴影错觉吗?
人类的大脑所认知事物的能力本就是如此的脆弱朦胧而又暧昧的事物。
而一个人彻底被黑暗笼罩,剥夺了一切可以感知的事物又会怎样呢?
林漆的身体摇晃了一下。
倒在了地上。
答案很简单。
会死。
会因为无法断定任何的事物而被大脑判定为死亡。
妖怪见到了无数完全被黑暗笼罩的人。
哪怕是高僧也好,道士也罢,无一例外。
他们全都倒在了地上,内脏功能紊乱,心脏的跳动在数十秒中内趋近于无,随即身体发凉,彻底死亡。
是啊。
彻底的黑暗不会让一个人的意识沉浸于意识的海洋。
它会被彻底的吞噬,就仿佛野兽咀嚼食物那般将意识撕扯成碎片。
存留下来的身体,自然也就断裂了。
每一个微小的部分,看似是一个整体,但实际上是因为有意识的链接才能称之为整体的身体,将重新化整为零。
这么样一来,他也就确实是死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
妖怪伸手,从地上摸起一块小石子,放在中指与拇指之间。
弹出——
旋转的石头撕裂了人类尸体的心脏。
鲜血从地面中侵染而出。
尸体在石子的力量下微微一震。
鲜血犹如蔷薇花那般挥洒了一地。
妖怪看着自己染血的爪。
她重新伪装成了人类。
尖锐的牙齿和利爪逐渐变成人类那毫无杀伤力的模样,狂躁的血瞳也化为了清澈。
妖想。
自己这算是复仇了吗?
还是说亲自彻底斩断了那虚幻的回忆呢?
她不太清楚,一如既往的浑浑噩噩。
捂着似乎永远都在受伤的小腹,虚弱的转过身去,一步深一步浅的缓慢离去。
要去哪里呢?
继续像以往那样游荡吧。
走到哪里算哪里。
饿了就去袭击人类。
遇到了驱魔人就像今天这样将其斩杀。
哦……对了,似乎有个并不害怕自己的小鬼……
应该也死了吧。
这么大的动静……
突然间。
妖怪僵硬的向后望去。
眼神中透露出浓厚的不可置信。
仿佛有什么醒过来了一般。
如同海啸般轰鸣的欢呼声在那破碎的心脏中响彻。
“不可能——他应该已经死——”
话已经说不出口了。
冰凉的铁占据了她的口腔。
手握铁杆的人将杆夹于肘中,站在距离她三米五之远。
直到此刻,她的大脑才回想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①
那具尸体站起来了。
关节诡异的无力垂荡着,站起来的力量仿佛是被什么操控了一般的,仿佛是关节上连接了无形的丝线那样被拉扯,而非自己站起来的。
这样的他,宛如被拨弄的人偶一般,僵硬的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那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狂乱,那是浑浊的仿若万千血河汇聚之海,那是在疯狂之上的疯狂。
仿若机械般的变焦不断地拉远又拉近般的渐变着,在眼眶内如同蚂蚁搬乱爬着。然后突兀的,分裂为了两个。
仿佛拥有着不同意志的瞳孔在眼眶内继续毫无目的的转动着,然后继续的增多,继续的增多——
直到眼眶再也无法装下为之。
冤魂的降诞,诅咒的流出在此刻显现。
无数的「血眼」从眼眶中流出。
至那仿若折断的脖颈处向下,带着不存在与人类的大脑可以理解的质感,违背了人脑对空间的认知,平坦的找不到任何的立体感,如同水流般在完全平面的皮肤上,衣裳的表面上流淌着。
那心脏处的空洞中吹出了风。
风中夹杂着只是听到就让人忍不住心生狂乱与恐惧的低语。
仿若吟诵,仿若哀嚎。
仿若万千意志汇于一处的驳杂。
但更多的,是已然统合的,那簇拥着,附和着尸体的嘴角已经拉至耳根的讥笑。
面目扭曲的用无形的面容环绕着,用那似乎永远不会闭合的双目死死地盯着。
天空都仿佛变成了血红色,拂面而来的风似乎都出现了浓厚的血腥味。
被尸体握着的长杆。
那不再是一把质感为铁而又带着了令人安心的冰冷的长杆了。
只能够依稀看出长杆的轮廓上仿若肌肉纤维般的血肉在表面上生长出了少许,而更多地是不知名的物质和如同被搅碎的肉泥从缝隙之中钻出,贪婪地蔓延着,滑腻的胶状汁液伴随着这些仿若拥有生命的肉涂满了整根长杆,让整个它带着诡异的柔软滑腻与令人恶寒的臃肿。
长杆的尾端,从肉泥中出现了惨白的,宛如人类的手,但是无比干枯,就像是树枝般干枯,但更多这是残破的,仿佛是刀尖砍后的残肢。
这些残肢带着死前的怨恨和死后的僵硬狠狠地抓在尸体的右臂上,刺穿了皮肤和肌肉,深可见骨的固定着,乃至于从胳膊中穿透而出而依旧在张牙舞爪的。
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将长杆与尸体的手连接在了一起。
但长杆上仍有四五只手,它们毫无目的的带着疯狂,用扭曲的指胡乱挥舞着。
组成长杆的铁链,圆形的金属扣状中,长出了一只只的眼睛,无一例外的,毫无规律的,仿若并不在视物般的乱换着,混乱的变换着焦距。
从那眼中,从那仿佛是确实存在孔的瞳孔之中,流淌出了恶臭而又粘稠的黑脓。
“欧鹏……宇……朋友……”
妖那不断颤抖的眼球转动了一下,她看到了自己的肩膀。
仿佛是泥巴般揉捏着,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显露出了样貌。
敏感的皮肤仿佛是要撕裂般的疼痛。
然后皮肤真的裂开了一条缝隙。
一只充盈着混乱的血红眼睛剥开了皮肤。
明明是一只眼睛,但是眼皮的开合处却长着牙齿,在不断地眨眼,或者说张开闭合嘴巴的行为中,仿若生疏的孩童般,带着仿若快要坏掉的磁带般破损的声线,说出了令人恶寒无比的话语。
口中那滑腻而又恶臭粘稠的蠕动感让妖的胃忍不住翻腾了起来。
冰冷与不断地刺激着她的大脑。
嘴中蠕动着的膨胀感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与粘膜,肌肉纤维带着恶臭的黏液与血水,不断地如同触手般蠕动着,一丝一缕的与嘴唇牙齿的缝隙中摩擦着侵入,乃至于那粘稠而又滑腻的恶寒感侵入了喉咙和鼻腔之中。
深入骨髓的恐惧逐渐占据了她的内心。
她忍不住的想要呕吐,但是一只骨手粗暴的抓着她的金发,将她的脑袋向前逼近,而另一只惨白的尸臂,却温柔的用那干涩而又恶臭的手掌抚摸着她的脸颊和眼球。
冰冷而又粗糙的抚摸令她的脸颊生疼,而那偶尔从破碎皮肤中露出的肌肉又带给她令人恶寒的滑腻。
下一刻。
天地仿佛化为了血红。
而人与妖的身影化为了漆黑的剪影。
仿若时间被删除掉了一般。
妖的后脑,被两只至棍上生长而出的手臂环臂抱住。
在剪影之中,妖的脑袋后方,突兀的多出了一截棍状物。
漆黑在血红中炸裂,肆意的挥洒着。
妖怪痛苦地捂着喉咙,瞪大了眼睛,发出了嗬嗬哈的挣扎声,仿若濒死的野狗般痛苦的声音。
面部仿佛是被什么所笼罩一般的无法呼吸。
四肢的力量被彻底的抽离。
膝盖无力的曲下。
整个人的重心,都撑在了那诡异的长杆上。
仿佛人偶般抬不起脑袋的尸体,他的衣装被血眼所覆盖,但那不存在高度、完全存在于二维状态的血眼却愈发的臃肿,从偶尔裸露出的皮肤来看,似乎是有什么墨绿色的粘稠物质从毛囊中蠕动而出,将皮肤包裹上覆盖上了一层膏状的黏液。
这些黏液堆积成一个小山,呈衣裙状簇拥着尸体,而且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般,令人憎恶的,毫无规律的扭曲着混沌的身躯。
但是无论怎样的东西,在触碰到尸体心脏处的碎洞时,都会一无例外的被吸入其中。
不,此时心脏处的空洞已经化为横沟状的裂口和嗉囊结构的孔道,就宛如呼吸道般,却只是吸入气体到身体的背后。
这举动毫无疑问是无用的才对,因为这呼吸道连接的不是肺部结构,而是身体的另外一边。但是怪异的是,身后的背后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风传出,这个问题单纯是存在着,就在不断的挑战着人类的世界观。
从哪个不断地吞噬着风的入口,飘出了这样的声音。
“……来…!、……%as…吧……Y&!$Q进来&¥@#吧……新……朋友……”
四五只手粗暴的撕扯着妖怪的身躯。
将她从杆上一点一点的往尸体的右手那里拉去。
长杆上的眼睛、黑浓。仿若被搅碎的血肉穿过喉咙抵达脑后然后穿出的感触令人忍不住发狂。
伴随着妖的靠近。
尸体心脏处的洞口仿佛软泥般的开始变换了形状。
拉扯成了竖状的长条,然后向左右打开的时候,内部变成了仿若下阴,仿若眼皮、仿若嘴唇的构造。
尸体居高临下,伴随着妖的靠近,缓慢的,弯下了腰,一点一滴的,仿佛捕食般的,用惨白的,而又宛如树的枝干般庞大而又干枯的异化之爪,将其拥入怀中。
粘稠的膏状黏液将二人包裹在一起。
从心脏处开口的裂口捕获了妖的手掌,进食般蠕动着将其吞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