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林慧罕见地起了个大早。
其实是因为昨晚刺客的事搅得林慧心神不灵,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长夜无眠,金光刚洒进屋子,她就一骨碌爬了起来。
“阿果。”林慧冲门外喊道。
“来了,公主。”
阿果笑着捧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语气温柔。阿果是大单于拨给她的随嫁,据说是月氏权贵的女儿,艳若桃李般的人儿不待嫁闺中却给林慧做陪嫁。
林慧嗤鼻:大单于的目的也忒明显了些。
好在阿果似乎没有权贵小姐那般傲气的脾气,为人温和,三个月来相处的很愉快。至少在林慧心里,阿果算是她的朋友了。
“公主何不再睡一会儿,起得这般早。”阿果笑着问。她小心地挽起了袖子,纤纤素手覆水,替自己拧好了帕子。
“不睡了,骨头都散架了。”林慧松了松筋骨,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笑着接过阿果手里浸湿的帕子,在脸上随便糊弄了几下,“再说,今天不是要入宫闱吗?晚了总不好。”
“也是。”阿果温婉一笑,接过了帕子,“我去帮公主取衣裳。”
话罢她走向了里屋,取来了屏风后早已备好的华服。
“对了,我让你去帮我打听的笛声有下落了吗?”林慧边穿鞋边偏头问侍立在一旁的阿果。
昨日刚一下榻四方馆,林慧就马不停蹄地吩咐下去寻找笛声的下落。她想长安城万亩之地,要找一只笛声的难度可想而知,早早吩咐下去,早些找到她的心就早安一分。
抱着衣裳的阿果脸色明显耷了下来,有些无精打采。
她有些不好意思,嘟囔着嘴:“公主,奴婢昨天派人出去找了,笛声到不少见,但怎么也没找到公主说的那种‘回环婉转’‘丝丝入扣’的声音。我们西域大草原多的是胡琴与羌笛,马啼与鹰鸣。再不济也还有中原的琵琶与北漠的羌笛,不是奴婢多言,哪一种不比公主说的笛声好听?”
“你嘴倒机灵。”林慧穿好鞋,站在阿果面前,比她高了半个头。气场上的压迫搞得阿果手忙脚乱。
“我是真的没找到嘛……”
越说阿果的声音就越来越小,表情越来越委屈。
林慧有些好笑,“这也不是笛声好不好听的问题,只是那笛声于我很重要罢了。”
“罢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是我操之过急了。来日方长,我们还有时间。”林慧拍了拍阿果的背,安慰道,“来吧,别愣着了,穿好衣裳准备入宫吧。”
“是。”阿果又笑,忙活起来。只余林慧一人神思飘远。
这笛声究竟是何人吹响?
又为何会有穿越历史的作用?
万千蜉蝣,为何独独是她?
一问又一问,林慧抓破脑袋也猜不透,一筹莫展。她孤身一人在这长安城里,三个月来也总算体会到了孤立无援的滋味。
“对了,公主”阿果轻轻地打断了林慧的游思,“奴婢刚听说大汉皇帝把几位适龄的皇子都召见入宫了。我估摸着这时候应该入了内廷了。”阿果帮林慧穿戴整齐,最后环腰紧紧束上了水蓝金丝腰带,勒得林慧倒吸一口冷气。
林慧满头黑线:“皇子不皇子我倒不清楚,只是这和你系这么紧有什么关系?”
“公主冤枉,这着实不紧啊。”阿果有些无辜地轻轻解释,还忙量了量腰围给林慧比划。
整整一个篮球般的大小!
额——
“罢了罢了。”林慧看见阿果比划的圆滚滚的腰围,咽下吐到嘴边的话,心里承认了自己被草原上大快朵颐的食风养胖了的事实,有些悲伤。
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炙羊肉了……
“那什么,你刚说皇子?”林慧赶紧转移话题。
“是的,公主。”阿果又取来一件水蓝的大披风,上面绣着叫不出名字的淡粉花朵,浓淡相宜,倒还清雅。
她踮起脚尖给林慧披上,有些吃力。
“没想到你人来了不久,倒对这皇宫挺熟悉的嘛。”林慧撇头,眼睛里充满着打量,忽地邪魅一笑,“说,你是不是看上哪家皇亲贵胄啊?”
“公主说笑。”阿果惊地披风都没扣稳,飘飘扬扬地落在了地上。她伏在披风旁,肩头战栗,“奴婢只是想帮公主留意着,怕今日入宫不识人闹了笑话,叫别人取笑了公主。”
“我又没怪你,你怎么突然跪下了。”林慧里三层外三层地繁衣,弯腰不得。她放弃了去扶阿果,只是连声叫她起来。
“快起来吧,我真没责怪你的意思。你怎么突然跪下了?可能是我嘴巴不会说话,叫你误会了。我只是好奇你说的那几位皇子而已。你快起身,给我讲讲那几位皇子吧。”
听到这儿,阿果才缓缓起身,林慧一瞧,看见她眼睛里竟雾气蒙蒙。
“倒也不至于就哭上了吧”林慧心里默默地说。
阿果行了一礼,才捡起地上的披风,掸了掸灰,复又踮起脚帮林慧扣上暗扣,面色无常,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奴婢听说,适龄的皇子有四人。太子刘珩素有佳名,政事上颇有建树,一年前被封为顺安王;二皇子刘琢为人寡言,不喜与人来往,但是战功赫赫;三皇子刘璟温润如玉,喜烹茶煮酒,作词吟诗;五皇子刘琨天真烂漫,是长安城里出了名的爱管闲事。”
“咦,怎么少了位四皇子。”林慧困惑。
阿果赶忙比划着噤声,表情有些微妙,左右观望见无人才凑近了林慧的耳朵,悄声说:“奴婢听说四皇子在一年前的淮安一战里战死了。听宫里的太监说这是皇宫禁忌,是提都不可提的大忌。”
“原来如此。”林慧点点头记在了心里,暗自庆幸。幸好得到了这消息,不然等会儿行差踏错半步都还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好了,公主。”阿果退后了几步,颇为满意地看着林慧一身的装束,点点头,“别的不提,这长安的衣裳是做得真好看。咱们月氏的毛裘衣裳是比不上这般艳丽好看的。”
“真假?”
林慧闻言,眼冒金光,急不可耐地提裙走到了梳妆台上的铜镜前。
真的好漂亮!
只见镜中的林慧一袭水蓝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外罩蜀缎绣玉兰飞蝶的水蓝氅衣,内衬墨兰色锦缎裹胸,袖口绣着精致的金纹蝴蝶,胸前衣襟上钩出几丝蕾丝花边,就连那衣角上,都还翩翩起舞着两只蝴蝶。要是再一描眉画黛,那岂不是活脱脱地仙女下凡吗?
“公主先别急着看衣裳,等奴婢给公主略施粉黛,那才是真的美呢。”阿果掩着嘴,打趣道。
林慧本就脸皮子薄,没想到竟然被这一个小丫头片子整的脸红了。她娇羞地点了点头,先一步坐在了梳妆台前的凳子上。
她望着镜子里的可人儿,嘴角抑制不住的欢悦,更多的还是唏嘘。
以前为了工作,起早贪黑,没有时间装点自己,整日都是“老干部”模样,繁重的工作之余还要被男朋友嘲弄“拿不出手”。可反观现在镜子里的林慧,像是换了个人:面颊白里透红,肤如凝脂,未施粉黛已见绝色。
她竟忽然觉得,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或许她林慧还真的能体会一把古人荣华富贵万人敬仰的滋味呢!从前的林慧已然在她心里死了,现在坐在这儿的可是正儿八经的月氏和亲公主塔吉尔氏小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