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赵一玄喘息着，将剑身上的血迹振去。
原本立于他身前的，三秒前还是活人的一具尸体悄然倒下。遍观四周也都是这样七横八竖的尸体，大部分身上仅有一处剑伤，却是招招致命。
赵一玄擦去脸上的血迹，把玄姬隐去，一瘸一拐的朝镇子走去。他看着自己被夕阳拉长的影子延伸至视野的尽头，心中感慨不矣。
在这个镇子已经待了四年半，就像是理所当然，毕竟这里本就是他的家。父亲去世，他也改回了原本的相貌，作为这个世界的“赵一玄”生活了下去。
三年后，西境的统治势力，议会的下属势力西北教廷起兵叛乱。他们的军队曾一度打入东境，幸得小镇处在深山，即使土匪常来光顾，也尚在赵一玄的控制范围内。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境以是军匪连结，来扫荡的土匪中也逐渐不乏斥阶，妄阶的强者，尽管说都不敌赵一玄，但赵一玄也是人不是神，连绵不断的骚扰让他非常的疲劳。
直到有一次因为他连斩某一军方扶持的匪团三名斥阶，两名妄阶，吸引了一位源阶的军团长前来“观光”。
那一战他打得极为艰难，那位军团长几乎踏入源阶上境，而赵一玄这几年疏于修炼，堪堪源阶初境，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玄姬上留下丝许裂纹后才终于砍下对方的头颅。
在议会正式派兵后，东境失地才被收复，战线回到了东西交界——黑山，双方进入了相持阶段。
最为诡异的是，双方似乎都默许了相持的状态，不仅缓慢的增兵，更没有大人物出场。
但在赵一玄这儿，他就松了口气，外面咋样，他才不管呢！
这种平淡无奇的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
赵一玄来到河边，就坐在岸上，褪下被血染红的上衣，用剑挑着，戳进流水，等待血迹的漂尽。
偶尔来两波的土匪也像是生活的一部分，说着一样嚣张的台词，摆着一样凶恶的表情，而赵一玄则挥动一样无情的剑刃。
赵一玄很喜欢这样的平静，没人打扰，就独自一人感受寂默。他确实寂默，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些乡亲在数十年后终将逝去，而源阶修士的寿命要远远长于凡人。
赵一玄自认是个天才，可以说是千古难遇，但怎么又活得这么累，这么苦？过去在道山长老说高境界者的美好生活都是耍他的吗！
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人生发生转折的那一天。或许……真的有命中注定……
???
“欸！这是哪儿！？”
清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赵一玄一个激灵……女性，较年轻，能力为元素掌控，境界……源阶！！！
卧槽！赵一玄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这啥年代？源阶是大白菜吗！！
几乎在感知的同一瞬间，他也完成了收刀，披衣的动作，随后转身。毕竟是同境界，该有的礼数他还是懂的。紧接着，赵一玄此生最具价值的转身就发生了……
他屏住呼吸，愣愣地看着她。口中干得沙沙作响，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发不出声来，潺潺流水刹那间仿佛迎面而来，鸟雀声春风拂面声都在那一刻变成了一抹微云样的东西，又重新复原。水声再次入耳，有一种撩人情思的黄昏韵味。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他在几百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感受到的极小一部分。
她美丽得恍若梦幻，那是赵一玄此前见所未见甚至想所未想的美丽。一切如同宇宙般膨胀开来，又如芥子般凝缩在一起。一切被夸张得近乎傲慢，同时又全部被削落殆尽。超乎了他所知道的所有观念，如一缕古老阳光滑泻在时光斜坡……
“不得了！”他勉强挤出声音，“你到底是谁……”
世事无常，赵一玄又如何想到，上天就以这种方式送给他一位姑娘。
“你又是谁！？”
“哈，唐突姑娘了。”赵一玄连忙作礼，却是第一次感觉自己如此笨拙，“我就住在这附近，姓赵名一玄。这小镇与外界不大通，兵荒马乱的，姑娘是怎么来这儿的？”
“这个嘛……”她似乎有些迟疑。
“哦！”赵一玄一拍脑袋，“哎呀，我太傻了，源阶嘛，自然不怕。”
“怪人……”她不再搭话，自顾自得沿河向前走，“和你说也是白说啊……”
“喂喂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赵一玄连忙追了上去。
轰！随着一声爆鸣，女子的手前凭空凝出一股跃动的烈焰，径直逼到赵一玄的面前。“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呵呵，姑娘的脾气有点大啊。”赵一玄面色不改，他已经看出那团烈焰并不是等阶释放，对他来说几乎没有威胁。而从这个角度，透过滚滚热浪，青丝翻飞的她更是显得绝美无比。
女子迟疑了片刻，散去了烈焰。“早说嘛，你也是源阶的修士。气息好弱，一开始都没看出来，哪里像源阶。”
“呃呃，我也没这么弱吧……”
“你就是很弱。”
“……”
“你怎么这么傻。”
???
就这样，赵一玄带着女子去了酒馆。哦对了，她叫叶怀柔。这个名字可被赵一玄嘲笑了好久，毕竟就从刚见面的表现来看，整个人都和“柔”搭不上边嘛！
况且作为一个女子，叶怀柔的酒量比起赵一玄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等到半夜，两人从酒馆里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混的很熟络了。
叶怀柔摇晃着说已经很久没有找到能和她对饮的人了，而赵一玄只感觉自己今天拜了个兄弟而不是邂逅了一位美少女。
无所谓了，不管是好兄弟还是美少女，赵一玄直到今天才感觉自己确确实实活在这世界上了，有一个能说话聊天的朋友实在是太好了！
叶怀柔也很干脆地表示，在这儿她一个人也不认识，心安理得的赖在了赵一玄家里。
好不容易到了家，挨到了床，可惜的是他家只有一张床。赵一玄也很识趣地把床让给了叶怀柔，男女有别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虽然嘴上说的话硬，毕竟还是女同志，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直到夜深，赵一玄却依旧清醒，灼白的月光一直蔓延到他的地铺边……就像他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眼残阳般晃荡。
从堂屋里依旧可以听到叶怀柔轻微的鼾声，白天在河边的初遇场景在赵一玄的脑袋里无限循环，那张梦幻般的脸庞，那个令人遐思的回眸……一直到他慢慢睡去……
一夜无话……
赵一玄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叶怀柔刚从外面走了一圈回来。
“吆，傻子才起来啊。”看到赵一玄仍处于懵圈状态，她不禁嘲笑。
“你才傻呢……”
“对不住了啊，被某人管得太久了，好久没有这么放开喝酒，就拉上你喝了。哎，你不会这就不行了吧？哈哈哈！”
“小丫头片子，你跟爷嚣张！”赵一玄这会儿也清醒了，回起嘴来丝毫不落下风。
“你说我小丫头片子？话说回来我肯定比你大！”叶怀柔的语气横了起来，“不要我提醒你叫姐姐吧！”
“嚯嚯，那就不好意思了。
因为本人比较天才，位列源阶，年仅六十又四。”赵一玄其实也没啥依据，就是凭感觉，叶怀柔的气息年轻的过分，好像压根不属于这个年代。
“哼哼，不好意思的是我，我可是775年的人！赶紧，叫姐姐！”
叶怀柔作出洗耳恭听的动作，却没意识到赵一玄的表情。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等会儿……你说什么775年？”
赵一玄感到一丝不对劲……她说775年，要知道按现在的纪年来算，议会二席白望秋上任已有3000余年，她的气息年轻不会错，她不可能是2000年前的人……赵一玄紧张起来，向后退了一步……他的脑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你不就是回到过去了吗？”难道说……赵一玄紧紧盯住叶怀柔，两人一句话也不说，但他能看出来，她也在纠结。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到底是什么在操控我们？！
不不不……要谨慎一点……
“那个……”
“我……”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你先说吧……”赵一玄主动退步。
“嗯……其实，我是来出差的。”叶怀柔正色道。
“出差？出差是什么？”赵一玄没料到，她一开口就是自己从未听说的东西。
“……看来，解释起来有点困难呢……”
“大姐，我现在不管你是好意还是恶意，麻烦说一些我听的懂的话好吗……”
“知道了知道了，这样说，你知道市丸吗？”
市丸！不带刚开始就打暴击的啊！
虽然说赵一玄和市丸只有一面之缘，但那个满脸阴狠的少年肯定是赵一玄在这个世界上最痛恨的人，没有之一！
“哼，市丸……我当然知道。”
“你的语气有点不对啊……和市丸有仇？”
“我恨不得干了那小子！”赵一玄用手作出抹脖子的动作。
“唉，可惜你打不过他。”叶怀柔故作悲壮，一脸嫌弃地补刀。
“咳咳，说正事。”赵一玄连忙转移话题。
“事情是这样的……我确实不是这儿的人。”叶怀柔斜眼看了看赵一玄的脸色，“我来自千年之后。我的一个上层派我来做一个任务——和市丸有关，但看这情况……我来错地方了，时间地点都不对，说不定我已经错过任务了，但总不能啥也不干就会去吧，毕竟一千年前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来的啊！”
“嗯……”赵一玄若有所思。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我小时候不听话，被我爸给卖了。我随师父上山，但是我没好好修炼，虚度了几十年光阴。”
“啊！那你也天才过头了吧……你不是才六十吗？”
“接下来才是重点啊……有一天我去拜见师父，然后就莫名其妙回到过去了，重修了六十年。”
“难怪啊……你相当于活了一百二十年啊，唉，还是比我小……”叶怀柔偷笑。
“喂喂喂！你忘了这是一千年前啊！我比你大……少说八百岁吧！还有你的关注点真的有点奇怪啊！拜托我在说正事啊！”赵一玄忍无可忍，开启吐槽模式。
“呼……”赵一玄一吐为快，“其实你说你是775年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了。只是有一点和我想的不一样，从你说的来看，你貌似并非是被迫回到过去，而是被人送来的。能和我讲讲‘那个人’吗……”
世间居然还有人能够随意穿梭时空，赵一玄打生下来就没听说过怎么变态离谱的释放能力。
叶怀柔摇摇头，“对不起，他的职位虽然与我平级，但他的资历比我高太多了，关于他的信息……我没有权限透露。”
“也是……”赵一玄苦笑，“拥有如此莫测能力的人……我等远远不及。”
“他说的不错……源阶，恐怕只是另一个开始。”赵一玄若有所思。“这一切……难道是什么的开端？”
“哎呀，好了好了！”叶怀柔本就不是静女型的人，最受不了这种烧脑的东西。“咱在这猜来猜去也想不出来啥，我很感谢你不怀疑我，但拜托别用这些来折磨我啊！”
“嗯……你说的也对。要不，我带你去转转？”
“早就等你这句了！快走快走！”
就这样，两人从他家出发，一路闲逛。
走过片片水田，与其中劳作的农民对歌；走过座座房屋，和门前沐阳的老太唠嗑；走过绵绵山坳，同山中的生灵亲和……
虽远不及都市繁华，赵一玄却独爱这份真实，这份宁静。
两人顺道经过镇长家，蹭了晚饭。因为是夏天，当他们来到初遇的那条河边时正值黄昏。
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河，叶怀柔走在内侧。夕阳正把它一天最后的光辉撒向人间，如融金般醇厚，又如群星般璀璨的霞光直射入彩云之中，透过那些仅有的缝隙，折射出诱人的，橘黄艳红交织而成的光。
这些光来到河面，再一次被分解，化作闪烁的粼光，散射开来。
在如此绝胜美景中，赵一玄看向她的目光就收不回来了。叶怀柔小巧的侧脸在金光的映衬下宛若天仙，抽象的剪影辅以写意的勾线，几乎在每一处，叶怀柔都做到了完美。
毫不夸张地说，赵一玄已经迷上她了。而此时的他，却根本无法去体味已经在自己心中悄然萌发的感情。
“……你是个好人。”叶怀柔注意到了赵一玄的目光，丝毫不在意地与他对视。
“或许吧……”
“为什么这样说？”叶怀柔见赵一玄没有理解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也就顺着话题说下去了。
赵一玄停下了脚步，“你知道，我向来不是一个喜欢强求的人，也没啥追求。
我一个源阶活得不像源阶，可能当初我就不应该走修行的路。
我曾经害死了一个本不应该死的人，甚至被迫顶替他活了下去。
我原本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希望，但是你的出现大概就是所谓不幸中的万幸吧。
你还要去执行任务，马上就回回到那个属于你的时代。
……或许我能苟活到那个时候，如果你还记得我，我们还可以做朋友对吗？一千年前的朋友。”
叶怀柔怔住了，两人就这样对视着……“你怎么这么傻啊。”
“哈哈，我这人是挺傻的，跟你说了这么多。要是一千年后，你还愿意听我这个老年人唠叨就好喽！”
恍惚间，晚风吹起了她鬓间青丝，几许残阳趁虚而入，赵一玄看见她眼眶内有几点闪烁。叶怀柔此时的形象实着怜人。
赵一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他向前……原本两人就是肩并肩着走，此时两面相对，仅有一步之遥。
……怎么办，豁出去了……
赵一玄向前一步，把假装无意抹泪的叶怀柔揽入怀中……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突突横跳……怀中的娇躯在起初的一瞬间是抗拒的，随即便放松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搂在一起，耳边只有哗哗的水声和三两声鸟鸣。
这幅场景似乎要到天荒地老……
“喂……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怕是以后永远不会再有了，所以……”话是这样说，赵一玄依依不舍地送开了臂膀。
“走吧，回去了。”赵一玄走在了前面。
“叶怀柔，谢谢你……”
“人生的意义……就在这里啊……”
???
第二天的清晨，当赵一玄醒来，叶怀柔早已没了身影，不知去向。
对于这两天的经历，赵一玄不知改称为感情还是友情，抑或仅仅是交情？
他不清楚，不明白。
先把这事放一边，还有几个月就是五年之约了，还得跑到黑山……世事难料，且行且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