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京城竟下起雨来,下得干脆又利落。
白玉街上全是雨打的落叶,它们和顾钧一样,无依无靠还惹人讨厌。
林府里,一男子身穿纯白内衬,身边的丫鬟正在仔细的为他穿着朝服,这就是十安的国舅,当今君后的亲弟弟,林子卿。人如其名,俊美异常。
屋内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弯着腰在那里等候,林子卿缓缓睁开眼,墨染般的瞳目让人一眼便陷了进去。他看着一旁的人,朱唇轻齿,浅笑了两声,道:“简阳,顾大人的孩子还活着吗?”
“活着。”
林子卿再次闭上眼,将头微微上扬深吸一口气,继续道:“那就好,孩子命苦啊……”
又吩咐了一些事后简阳回应完后毕恭毕敬的退出了房间。
丫鬟们服侍好了也都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林子卿伸出双手在自己胸前掸了两下,回头看了看并列一排的那几个丫鬟,笑了,道:“辛苦了,都下去吃早饭吧。”
说完,林子卿走出了房门,余下的丫鬟无一不脸红发烫的。
“林国舅好温柔好体贴哦。”
“最主要的是长得很好看啊。”
“而且还没有娶亲呢。”
丫鬟们叽叽喳喳的议论着走了,外界皆传在这林府里当下人是最幸福安逸的了,平日里活不重也就算了,最主要的就是国舅爷不仅才貌双全还平易近人,多少女子因为能得他一眼相看而茶饭不思。
不过这么一个炙手可热的人却至今未娶妻,君上多次想给他指婚都被拒绝了,再加上他掌管着禁案司,渐渐地也就没人敢攀附他家的亲事了。
这边一大早,顾府里的尸首就被拉走了,案子要移交到廷尉司去,上面的人要进行尸检,中尉没办法,他本就不愿办这种棘手的案子,连忙派人记录现场后运走了尸体,顺便还清光的顾府所有值钱的东西。
衙役们拿东西时顾钧正躲在门后,用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群东翻西找的人。
“哥你看这儿,这人还有些珠宝呢!”
被唤哥的那个衙役打发掉了屋内的其他人,应声走了过去,另一个正端着一个精致的首饰盒邀功似的给他看。
那个衙役看到盒子里的东西后两眼直放光,嘴里不干不净道:“他娘的,不是说这顾大人最清廉吗?全是瞎扯,就这些珠宝就够咱们这些人吃好几辈子的了。”
先前那个衙役也是一脸的贪婪,他伸出手在盒子里拿出了一对镶嵌着珍珠的耳坠,十分精致。
“哥,这东西……少一个谁能发现?”
说着便将耳坠往他怀里揣去。
二人对视一笑后心知肚明,盖上首饰盒便端着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顾钧突然伸手抓住了捧着首饰盒的那人的脚踝。那人做贼心虚,被冷不丁的吓了一跳,另一个回过神后一脚踹在了顾钧的肩膀上,骂着:“小兔崽子,不想活了?”
顾钧被踹得躺在了地上,可手上还是没有松开,那人被拽着也走不动。
踹他的人再次上前骂道:“再不滚开信不信我今天踢死你?”
顾钧摇摇头,定睛看着他们,精致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看起来有几分的死人气,那俩人开始打怵,但嘴上丝毫不认怂,正想开口吓唬吓唬他,顾钧倒是先开口了:“求求你们,这是我母亲的东西,把它们留给我。”
听罢,两人笑了起来,边笑边说:“小少爷,你这是逗我哥俩呢吧?这么多珠宝给你?想得到挺美。”
顾钧急忙改口,道:“那就一个,一个也好,我不要钱,我只想留下我母亲的东西。”
苦苦的哀求在他们眼中却成了闲暇的笑话,一人一句狠狠的回应着顾钧。
“你以为你还是什么少爷呢?”
“这些珠宝一个也是大价钱,怎么可能给你呢,都得充公的,知道不?”
“既然人都死了,你留着这些个东西有什么用,交给我们官府还能有些用处呢!”
……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丝毫没有在意顾钧的感受。
他松开了自己的手,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可是还没来得及站稳就被一个衙役又是一脚踹在了肚子上,疼得腰都直不起来。
那个衙役鄙夷的看了他一眼,道:“警告你一次,本大爷留你一命不是因为本大爷心肠软,而是我不想碰你这个灾星。”
“就是,像你这样的煞星早该自我了断,怎么还有脸活着?”另一人附和道。
顾钧疼得满脸都是汗,仍是没掉一滴眼泪,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
“我,不是……灾星!”
那两人看他这般模样只当是看了一场猴戏,嗤笑几声便不再管他直接离开了。
顾钧紧紧的捂着肚子,一天两夜没有吃过东西,刚才又被狠狠的踹了一脚,此刻感觉疼得快要死掉一样。
他靠着门框缓缓的坐在了地上,看着屋内的东西被他们全给拿走了,就连父亲母亲穿的衣服都被搜走了,他们说那些布料好,倒手出去还是可以赚几个铜板的。这种事情官府都是不管的,他们也不会要这些,像这种蝇头小利都是进行搜查的衙役自己给自己挣的“辛苦费”。
顾府的丫鬟小厮录完口供后从衙门里放出来了,中尉说怀疑顾府有内奸,所以那群狂徒才那般轻而易举的闯进了大门。
丫鬟小厮们因为中尉的怀疑都挨了一顿打,后来案子移到了刑部便让他们都回府待命,在这里面有个小厮叫李皮窃,原是这白玉街上以盗窃为生的小贼,被官府抓了好几次还死性不改,后来更是偷到了顾廉的身上去。顾廉瞧他无依无靠,有心将他带回顾府照顾,而李皮窃本就游手好闲,现下有人愿意养着自己便更是求之不得,便跟着顾廉去了顾府,成了顾府的一个小厮。他一心想做顾府的管家,顾廉不但没有答应他还对他说了好大一通教,李皮窃本就不是什么教养人,记恨上了顾府的管家也怨恨顾廉,眼下顾府的管家不仅没死,还有顾廉留给他的产业,真是让李皮窃气得七窍生烟,不过他并不知道顾府的所有资产已经被中尉给全部收刮了。
至于顾府管家刘先生,他前些日子请了探亲假回乡下去了,所以躲过了那一劫。
衙役押着李皮窃一行人从衙门里出来,他们被打得只能互相搀扶着,走在大街上,连连呼痛。
“李皮思,咱们这是上哪儿去啊?”
一个小厮问道。
李皮思是李皮窃进了顾府后顾廉给他改的名,不过他本人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名。
李皮窃还没回话,衙役便冷眼看了那人一眼,道:“顾府啊,还能去哪儿?”
另有丫鬟道:“可那里面死了好多人,我怕……”
“有什么好怕的?不然你还能去哪儿?”李皮窃为人奸险,顾府的下人多半都是怕他的。
顾府正门,李皮窃伸手一推那门便打开了,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嫌弃的甩了甩自己的手然后在衣摆上擦了擦,大门上都是凝固了的鲜血,摸上去的手感并不太好,李皮窃厌恶的样子足以看出他是有多讨厌这里。
胆小的丫鬟们不敢踏进那扇门,抱在一起用祈求的眼神看着李皮窃。
李皮窃对着衙役讨好的笑了笑,然后回过头来阴沉着脸,怒骂了一声,另外几个小厮赶紧好言相劝,半哄半骗的让她们走了进去,押送的衙役便守在了门口。
李皮窃对这一切视若无睹,还真让人觉得他是一个胆大之人,殊不知那晚他刚一听见声响便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直到听见了官府的声音才悄悄的出来看了看,眼下他便开始作威作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