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叔这次回乡途中特意去了城外的尘缘寺,想着为少爷生辰快到了,为了求个平安便走了进去。烧香叩拜完了以后小和尚问他要不要抽签,他图个吉利便抽了,签解出来后小和尚告诉他是个上上签,这下子可乐坏了刘叔,对着小和尚连作了好几个揖,连连道多谢。小和尚见他热情便多了个嘴,问道是替谁人求的签,刘叔答是主人家的小少爷,过些时日便是生辰了,小和尚要了顾钧的生辰八字,说拿去给主持看一看,刘叔答应了,在原地等候着。不一会儿功夫,小和尚搀扶着一个年迈的老和尚走了出来,那老和尚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银锁,道:“施主所求之人乃是难得一见的命,既可为运也可为祸,具体何为全凭个人造化,这里有银锁一只,保平安所用,施主带回去吧。”
银锁被刘叔带回来了,老和尚的话刘叔也给带回来了,只不过没说全而已。
次日清晨,刘叔早早的就来到顾钧的房间,将洗脸水给打好,然后叫他起床。
洗漱完毕之后刘叔从怀里摸出一个红色的小布包,他年龄大了,反应已经有些缓慢了,光是打开一个布包就花了好多时间。
顾钧乖巧的任由刘叔将小银锁戴到他的脖子上,听着刘叔又是絮絮叨叨的话:“少爷,今日是你生辰,我没什么送你的,这个银锁是我从庙里求来的,给少爷保平安。”
听到这儿,顾钧的眼里有了一丝光芒,他拿起胸前的银锁,轻轻的摇了摇,悦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他咧开嘴想笑,却发现许多时日不曾说话嬉闹,这样一来还有些不习惯。
看着顾钧的样子刘叔心里充满了难过,但今天是顾钧的生日,可不能掉眼泪扫了兴,于是他去厨房做早饭去了,出了那扇门还悄悄的用衣袖拭了拭眼角。
今日既是生辰,肯定得吃一碗长寿面了,刘叔来到厨房洗了锅,加了水,怕生火时落了灰在锅里还特意盖上了锅盖。
将一切东西准备好后水也差不多快烧好了,其实说准备什么也没准备,这厨房里连油罐都见了底,唯一的几张青菜还蔫了。刘叔心想等这碗面吃完了以后他就带着顾钧回乡下老家去,不过回去之前等去吃点好的,不能这么亏待了小少爷。他还在心里仔细盘算着该要用的花销,毕竟现在家里是一分钱都没有,自己的积蓄也并没有多少,不过去了乡下以后最起码可以让顾钧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不用再受这些人的冷言冷语。
面煮好了,刘叔满心欢喜的端着朝顾钧走去,心里想着一会顾钧吃着这面,而他就可以在旁边收拾着顾钧的衣物,然后两人就可以启程了,他已经完全忘记了现在顾府门口还站着衙役呢,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想着想着就快走到顾钧所在的房间了,刘叔不禁加快了步伐,没想到却被一个人给拦住了去路。原来是昨天晚上口口声声骂着顾钧是带霉运的李皮窃,此刻他正趾高气扬的看着刘叔,以及他手里的那碗面,冷言嘲讽道:“哟,这主人都死了还巴结那小的呢?有意思吗?”
刘叔不想与他吵架,便侧过身子想从另一边过去,可对方偏偏不让他如愿,移步又来到他面前,道:“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啊?是不是这面太素了惹恼了我们刘管家,不好去巴结那个小少爷了吧?”
刘叔一脸怒气的看着他,道:“李皮窃,你不要太过分,当日若不是老爷收留你你不知早已死在了何处,如今这般翻脸不认人当真是遂你‘窃’的本名。”若不是因为端着长寿面,刘叔还真想指着鼻子再骂他几句。
李皮窃被踩着了痛脚,他未进顾府前就是靠行窃为生的,后来被顾大人给收留了,还给他改了名字叫李皮思,意在思过从前,思虑往后,平日里也是对他严加管教。可没想到这家伙误认为顾廉是在侮辱他,嘲讽他,便将这份仇意记在了心里,现在被刘叔翻出了他从前的旧账自然不肯放过,扯着刘叔大声辱骂起来。
刘叔也不是个省事的主,再加上对他们忘恩负义的行为颇有怨言,这一来二去便拉扯了起来,可到底是老人家,又奔波数日,体力不如年轻人,更何况手里还端着给顾钧的面,自然是要惜着点。
而那李皮窃更像是发了癫一样,左右撕扯着刘叔,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他一步一步的紧逼着刘叔,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阶梯的边缘却仍未收手,反而更加大声,也加重了手上的动作。顾钧在房间里听见了吵闹,原本无意去管这些闲事,可争吵里似乎听见了刘叔的声音,他便出来一探究竟。没想到他刚一走过来就看见李皮窃气急败坏的将刘叔一把推下台阶,临了还觉不解气,硬是抬腿补上了一脚。
刘叔手里端着的面在空中打了个转就摔在了地上,而他自己却被李皮窃一脚踹得厉害,直接飞出了廊檐,掉落在下方的圆石小道上。顾钧愣了一下,立即推开李皮窃跑过去抱着廊柱往下看,只见猩红的血慢慢的散了开去。顾钧发了疯的大喊着跑下楼梯去,哭着喊着跑到刘叔的身边,那里已经成了一个血泊。刘叔看着向自己跑过来的顾钧有些恍惚了,仿佛看见了幼年时的顾廉,可他并没有见过幼年时的顾廉是什么样子。他第一次见顾廉时顾廉已经二十岁,寒窗苦读数十载,本想一朝中榜名扬天下,报效朝廷,可没想到竟榜上无名,心灰意冷之下刘叔原本打算回乡,可家乡却突发天灾,正巧碰上前来震灾的官员顾廉,那时他比刘叔还小两岁,以弱冠之身独挡一面。震灾结束后顾廉欣赏刘叔的才华,愿意为他准备下一次赶考的盘缠,可没想到他却再次落榜,为了回报顾廉的相助,刘叔自愿卖身为奴进入顾府服侍。一开始顾廉是不答应的,刘叔苦苦相求多日才让同意了,并他做了管家之位。记得那日顾廉合上书本,对着面前的刘叔浅浅一笑,道:“既今日起,你便是我顾府之人,顾府在,便有你的三餐果腹,顾府亡,定会为你求一平安,放心吧!”说完后顾廉便招手让他退下,刘叔一愣,疑惑的问道:“大人,不替小人赐姓吗?”十安大户人家的规矩,既入家门,必改家姓。顾廉回应道:“不改,你刘家的祖宗在天上望着你呢,哪能轻易更改姓氏,实为大不孝。”
刘叔听完顾廉的话心里感激了很久,后来发现他其实对每一个进入顾府的下人都是这般对待,不过有一人不同,那便是李皮窃,这么多年来,只有李皮窃是顾廉亲自更改了名的,但也仅仅是改了名,并未换姓。
想到这里,刘叔眼泪掺着血流了下来,他动了动嘴,想说:“大人,李皮窃不值得……”,可最后还是说了句:“大人,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