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不去。”
司可冠优雅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内,也回荡在每个人的心头。
司怀文双眼猛然睁开,他万万没想到司可冠会有这样的回答,虽然在他心底某处对这个答案还有些隐隐地期待,但是现在真得听到了,却并没有半点欣喜的感觉,取而代之的竟是一种愤怒。
“冠儿,你,你说什么?”
司怀文站起身来,不敢相信地盯着司可冠,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怎会变成了一个贪生怕死的脓包,这让他始料不及。
不愿儿子冒险的爱子之情和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强烈地交织在一起,此刻的他,矛盾到了极点。
“父亲,我不想去昆仑山。”
司可冠随意地捋着肩头一缕如漆鬓发,浅笑道:“您心中不正是这般希望的么?”
“混账!”
司怀文抬手便要扇向司可冠,却被韩不恭一把抓住,劝道:“司伯伯休要动怒,且听可冠说说原因。”
司怀文用力挣开韩不恭,指着司可冠怒斥道:“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贪生怕死的家伙,你说,你为何不敢上昆仑山?”
一旁韩更的神色此刻也阴沉变幻着,他本是决意不同意韩不恭上昆仑山的,但没想到还来不及发作,竟被司怀文拔了头筹,而且还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如今这局面他就是再想阻止韩不恭,恐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对于司可冠的答复,韩不恭也感到吃惊,以他对前者的了解,自然知道他绝非是贪生怕死,肯定是有他自己的原因。
于是,他问道:“可冠,你我二人再加上韩弃他们三个,刚好够五人之数,你不去,难道要让炎魂和暖颜替你去么?”
司可冠偏过头望着他,脸上依旧带着浅笑,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道:“正是为了暖颜,所以我才不能去。”
“暖颜?”韩不恭诧异道:“这与暖颜有何关系?”
司可冠收起笑容,缓缓道:“你可还记得比术招亲之日我们三人所立之约?”
“约定?”韩不恭略怔,随即倒退了两步,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可令其不安,不可令其不欢,不可移情别恋,不可误其终身。”
司可冠眼中有着光芒闪动,厉声道:“暖颜已经是你的未婚妻,可你却一心只想着上昆仑山、赴五烈殉,她在你心中始终不曾占得第一位。你扪心自问,这样的你能够令她安心、令她欢悦,能够做到不误她终身么?”
司可冠言辞犀利,见韩不恭步步后退、失神不语地样子,眼眶略有些湿润。
他降低语气继续道:“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比术招亲的那天,暖颜最后选你的时候,说实话,我当时很不甘心,是苦着脸的,可炎魂却是笑着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原来我和你只是喜欢暖颜,而炎魂,他才是真正地爱着暖颜。”
“所以,你若是要上昆仑山,便先将此事做一个了断,否则我会一直留在太微山,用我自己的方式来守护他们。”
司可冠说到这里,转头面向司怀文道:“父亲,冠儿绝非是贪生怕死,只是相比起来,我更不愿作那寡情薄义之徒。”
方才还怒气冲冲的司怀文听完他的话,不禁咧嘴一乐,伸出大拇指赞道:“说得好,冠儿,有情有义,为父替你骄傲!”
韩不恭此刻却瘫坐在了椅子上,所有人都很配合地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着他做出决定。
司可冠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想要让他一道上昆仑山,必须先让暖颜的后半生幸福有了着落。
韩不恭沉吟了好长时间,众人也耐心地等了他将近大半个时辰,他才终于有了声音。
“我明白了。”
韩不恭终于起身,来到沈太公面前,躬身道:“太公,很抱歉,不恭想和暖颜退婚。”
沈太公一脸平静地点头应道:“好,韩公子,谢谢你成全了,老夫代暖颜谢谢你。”
关白罗面有愧声,谢道:“我也谢过韩贤侄成人之美,这份情义,我关家感激不尽。”
韩不恭则漠然地摇了摇头,应道:“不必,可冠他说得没错,只有炎魂才配得上暖颜,我不配,也许当日的比术招亲,本就不该举行。”
说完,他抬头望向司可冠,两人对视一阵,然后各自泯然一笑。
“既然如此,昆仑山之行便算上我一个。”
司可冠苦笑了一阵,转过头看向韩弃,略微点头道:“司可冠,甘受差遣。”
韩弃冲他点头,然后来到韩更面前道:“三爷爷请放心,韩弃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昆仑山之行需要不恭叔的帮忙,还请您务必应允。”
“罢了,就放他出去历练一番吧。”
韩更盯着韩不恭,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他难道还能说出不让他去的话么?
不过,旋即他又严肃地叮嘱道:“但是你们要记住,一旦下了太微山,就算是死,也不能辱没了韩家的威名!”
“孩儿记住了!”
韩不恭与韩弃齐声应诺。
接下来,众人议定替韩迟再守灵五天满月之后出发,各家便一一告辞,而关白罗则提出让韩弃送自己一程。
“大恩不言谢,韩小公子之智,着实令我大开眼界。”走在路上,关白罗一脸的笑容,朝韩弃拱手称赞。
韩弃摆摆手,谦道:“关爷爷太客气了,我今天可什么都没做,您要谢就谢司家公子吧。”
“如果没有韩小公子出面说服司可冠并且给他支招,事情不会如此顺利的。”关白罗道:“别人不知道,我可看得明白,今日你俩这双簧唱得可真是太绝了。”
“哪里,主要是关兄弟和沈大小姐的情意打动了他,他才肯施以援手。”
韩弃淡笑,今日司可冠如此行止,的确是和他预先串通好的。只有这样,才能令韩不恭心甘情愿地主动退婚,而且不会伤害到任何人。
而他教给司怀文见缝插针的那一套说辞,更是直接将韩更的嘴给堵上,让韩不恭也顺利被放行。
真可谓是一石二鸟。
一切都进展地非常顺利,想到接下来就可以真正的学习七杀之术,韩弃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副略有些贪婪的笑容。
五日后。
韩弃早早地收拾好行囊,说是收拾,其实也并没有几件东西,一把素妖,一只木雕,再外加几件衣物和一些盘缠,一切便已收拾妥当。
韩弃在向析栾告别的时候,所幸她并未流露出担心神色,年仅九岁便在陌生的东岛开始了孤独之旅的少年郎,如今更是已经长大成人,她丝毫没有担心的必要。
“娘亲,等我的消息,我一定会探听到有关父亲的消息,哪怕蛛丝马迹,我也会追查到底。”
韩弃拉着析栾的双手,用保证地语气道。
“恩,我相信弃儿。”
析栾笑着点头,随后抽出手来抚摸着韩弃的长发,附在他耳边道:“娘亲也没什么好嘱咐你的,就送你两句话吧,弃儿可要记好了,或许对你此行有着帮助也说不定。仙人剑下身未死,九霄维谷莫回头。”
“仙人剑下身未死,九霄维谷莫回头?”
韩弃如此重复了几遍,依然不明其意,心中不禁一动,问道:“娘亲,莫非是在梦中见到了什么?”
析栾轻轻摇头,青葱玉指竖在唇间,笑道:“虽是梦境,却也只在一片鸿蒙中得了这两句天音而已,娘亲亦不明白其中意思,或许可能还略有偏差。此谓天机,岂是人力可以随意探测的。”
韩弃有所悟,应道:“弃儿记住了。”
别过析栾之后,韩弃又和韩不恭一道辞别了韩青等人,虽然免不了长长地叮嘱,但却都是满满的关爱之辞,这对韩不恭来说或许早已司空见惯,但是对于韩弃,却是头一次受到这种群体待遇,因此心中不免暖意浓浓。
与司可冠约好在太微山脚会合,当韩弃二人抵达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
“炎魂和暖颜那里,你没有去告辞么?”
见到韩不恭的身影,司可冠皱了皱眉,直截了当地问道。
“呵。”
韩不恭冷笑一声,径直从他身旁走过,道:“你未免太抬举我韩不恭了,连女人都让给他了,还要我去祝福他们么?抱歉,我可没有你华发官人那样的胸襟!”
“你!”
司可冠冷不防被呛,正欲追上他反驳一通,却被韩弃一把抓住肩膀,冲他笑道:“算了,司兄。假使他去见了炎魂兄弟和沈大小姐,以炎魂兄弟的性子,恐怕会更加地过意不去吧。”
司可冠闻言呆立住,韩弃拍拍他的肩头后便朝韩不恭跟了上去,而司可冠则凝视着两人的背影,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弧度。
“好你个玉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