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没想到,堂堂太一派的掌门,竟然就住在往后山走的一条小路旁。当他们转过山头,站定在一个毫不起眼的山洞面前时,林封有点不太敢相信。
门口石笋林立,杳无人际,若不是张若虚在这里停住,他不会以为这位一派之主的洞府就是如此寒酸。
“别愣着了,走吧。”张若虚对他说,挥手招呼他一声,便当先钻进那个山洞。
这洞府不但从外面看上去古朴,而且里面也布局甚为简洁。两人穿过一段甬道,便来到一座两居室的石室之中。
看样子石室是天然形成,只不过顶部略有些人为挖掘的痕迹。其间摆了几件木桌石凳,旁边一个香炉中点燃一块沉香,烟丝袅袅而上,散发出淡雅的幽香。
两人站在这外室,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张若虚出声问道:“掌门师兄,门下监察长老张若虚求见。”一连唤了几声,无人应答。
张若虚心中不安,性急起来,便同林封走进内室。
室内当中一张画屏,前置一张书桌,铺就偌大一张白色宣纸。一个略有些驼背的老者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那里挥动毛笔,不知在写画些什么。
张若虚看见他站在那里,舒了一口气,问道:“掌门师兄,你怎么没听到我说话?”
那老者一摆手,示意不要插话。仍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眼底的笔纸,手里不住动作。
张若虚按捺不住,又待出言相询。猛地想起来此之前,碧云叮嘱自己不要心急的话,于是强按下心中的焦虑。
两人静静侍立在侧。
林封不敢出声,打量着四壁,其间布置得颇为精致,壁上挂了大大小小十几张人像图,动作不一,都呈现出纵跳飞跃之姿势,神态动作呼之欲出,栩栩如生。看上去竟个个呈现出互相呼应之势。
林封看了这些图画,像是一个人在那里做些连贯动作。他好奇之余,在脑海中模仿一通,竟隐隐感到一缕热气自下腹丹田升起,竟然情不自禁地想要照着图画演练起来。
他心里一惊,压下这股冲动。
约莫等了半炷香的功夫,那老者才长出一口气,搁下毛笔,回过头来。
他一头乱蓬蓬的乌发,中间夹杂了不少白丝,生得慈眉善目,看向两人时,眼神里有种刚柔并济的气质。
林封早先已听说过,这便是太一派的现任掌门丘止鹤。他已执掌太一派牛耳五十余年,不但修为与资历很深,而且德行威望也无人能出其右。于是不敢怠慢,忙跟着张若虚,对其行了一礼。
掌门丘止鹤原本脸上有些疲惫,扫了他们一眼,精神略振,淡淡地道:“原来是若虚回来了……你好吗?”
张若虚疑惑地打量他一眼,才开口道:“还好,所幸活着回来了。掌门师兄,我虽然得了那魔教圣物轩辕鼎,后来却出了变故,这里面还另有一段故事。请掌门听我从头道来——”
“此事先不急,”丘止鹤打断他,笑道:“师弟先来看看我这画作得如何。”说着便回身,抄起刚刚在桌上涂画的那张纸,拿与他们看。
张若虚被堵住话头,只得往画上看去。
只见纸上似是画的太岳山景,一人孤身孑立,背插长剑,仰望前方。
一座崖壁挡在前方的山路上,这一崖壁排天而上,壁顶遍生藤枝,浓荫交织,足覆了将近半张画纸。
上面有片片白云附于壁上,升腾缭绕,好似把整个天光都遮住。
因此整张画便浓墨重笔,墨色渲染,意境十分黯淡晦暗,一看便能感觉到画上那人前行之路的艰难。
张若虚看了半天,不解掌门此举其意,便道:“我离山日久,不想掌门百忙之余,竟也有了这等闲情逸致。”
“我年纪上来了,常觉门中诸事力不从心,亏得你成师兄能干,替我帮了不少忙。便得空学些玩趣东西。那日我行到丹霞峰上,四际无人,前方高峰横陈,被山间罡风一激,忽然觉得我等生于这世间,实在是渺小不已,世上百般争斗,又有何意义?便有了一股舞弄拙笔的冲动。你看我这画,虽然画艺不精,略显欠润,但是还是有点意境吧?”
张若虚道:“掌门师兄笔力沧桑,画得兴味无穷。”
丘止鹤点点头,叹道:“画者的一支笔,乃是其心境的延伸啊。”说着又低下头,沉思不语。一时间石室内沉寂起来。
林封见这掌门似乎心事不宁的样子,觉得颇为奇怪。他这一见面,不关心三年未归的师弟和那事关紧要的魔教圣物,却自顾自地在屋子里作画,将二人晾在一边。
及至张若虚要与他禀报大事,更是说些高深莫测的闲话,这些古怪举动令他属实摸不着头脑。
林封又瞧着张若虚,只见他也发现了那石壁上挂着的十数张人物组图,正惊诧地打量着。
张若虚开口道:“掌门师兄,这些图又是什么,难道记载的是一些练功要决?不过我看未免失了道基,剑走偏锋了些。”
丘止鹤闻听此言,摇头苦笑道:
“难为你说得如此委婉,这组功法图是我不久前从一个前辈高人处那里得来,凝聚了他一生的心血。当时他草创未久,连名字都没起一个,仓促间只留下十二副图与我。
“我回来费了些时间,细心研究过,这功法哪里是剑走偏锋,分明是与我派的入门功法太清导引经南辕北辙,又兼此功法实在过于忽略法力的培养,只重剑气,不固真元。要让我等去练,只怕轻则法力废退,重则走火入魔。”
一旁的林封听了丘止鹤此言,却深深地不以为然。
他只觉得这图上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只方才脑中一演,便觉流畅无比。与那画上使剑的人,说不出的情投意合。这分明大益于修炼,又怎么会出现什么走火入魔的情况?
然而却听得张若虚点头称是道:“掌门慧眼,如此看来,此功对我等弟子来说,实在是一块鸡肋。”
林封因尚未修习任何功法,脑海中有此想法。他没有任何修炼经验,面对着太一派两个位高权重的长老,不敢反驳。只默默又扫了一眼那练功图,才恋恋不舍地挪开眼神。
丘止鹤看到林封兀自站在那里,从未开口发话,这才想起今日的正事,问张若虚道:“这小家伙是你带来的?你这一趟看来收获不小,便拣些有意思的同我讲讲吧。”
张若虚神色一凛,将林封上山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明。
丘止鹤起初一副懒洋洋不以为意的样子,直到听到那轩辕鼎被林封无意中激发,自行滴血认主一事,也不禁一惊,眉头一皱道:“寻常法宝,非得主人筑了基,凝气化元后,方能以体内真元加以炼化,收为己有。这轩辕鼎倒十分反常。”
张若虚道:“谁说不是。依掌门师兄之见,该如何处置此物?”
丘止鹤道:“轩辕鼎既然是你从魔教之徒手中夺过来的,自然不能原物奉还了。这位林小友既然已为其主,那么便将他收留下来吧。”
林封松了一口气,面现喜色。
丘止鹤又笑道:“但我有一个条件,林小友你且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