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听碧云开起掌门的玩笑,也情不自禁地笑起来,最初的那阵拘谨也淡然无存了。
两个谈笑一阵后,碧云便指点他起太一派的基础功法来。
趁此机会,林封细心听碧云讲解了太清导引功的修行要诀。
碧云逐字逐句给他细细讲解透彻。他这才发现,自己的修炼方法并没有什么问题,出问题的还是自己的天赋。
太清功入门极易,像那寻常弟子,只需略一用功,便能做到凝气于身,周转经脉,不出几日便能气出自如,从而练成第一层,为以后的进境打好基础。甚至于徐清这样身具天属灵根的天才,更是一天就把第一层功法一蹴而就地练成。
这让林封叫苦不已。他开始明白为什么相对于多如牛毛的凡人,修仙者则显得那么凤毛麟角了。
虽然师父告诉他,凡身具九窍者皆可修仙,但是对于天资平庸之人来说,即使掌握了正确的修行功法的要诀,也往往事倍功半,不得其所。
这就是一道看不见的门槛,横亘在修仙者与凡人之间,将他们分为两类。
林封有点理解为何谢逸飞要如此鄙夷凡人了。他们这些天资卓越的修仙者们,天生站在比别人高的位置,早早地踏在门槛之上,拥有傲视众人的资本。
而凡人即使穷尽一生去努力,往往连摸到那道门槛的资格都没有。
修仙者的神功一经炼成,便有绝妙神通,出峰入云,追风逐电。那挣扎在大千世界的凡人,在他们眼中顿时便如同蝼蚁一般渺小,他们的努力也看起来那么徒劳。
这让林封有些难过。
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那能够成为云中仙人的神奇际遇,他本来也没有多大奢望。毕竟自己虽然身有灵根,却不是纯粹的修仙者的后代,而是有一半的血脉来自凡人,这实在是一个极为尴尬的处境。
但是先抛开这个不说,就是为了治好自己身上的痨病,他觉得也是值得一试的。
他转而庆幸自己拥有了这么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要是没有这个机会,自己依然在那山脚下生活,病痛缠身,无非是再挨过几年,便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里,他决意要好好努力,起码先让自己的身体恢复健康。
至于那轩辕鼎,以他目前的能力,是没有办法来驱使的。尽管他已经有了几次用轩辕鼎御敌的经验,但说实话,林封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这就是说,以他目前的浅薄法力,还不能将其自如使用。
像是看出了林封的焦虑,碧云劝他不必太心急,过多在意轩辕鼎。不然一味将心思放在外物上,反倒更容易引起功法的停滞不前,实在是一件舍本逐末的事情。
她安慰林封,说从来没有一步登天的事情,先将眼前的事做好才最要紧。
林封听了,镇定了许多。就这样,他便自去辟了一间空闲石室,开始了他在太岳山翠萍峰上的修行生活。
翠萍峰有山有水,环境清幽,除了不时有几个外门弟子过来做些杂务,便再无他人叨扰,是个修行的好环境。
刚入门的真传弟子,平日也极清闲,除了每隔一日去太虚宫主殿听长老讲《道德真经》《南华真经》一次,便再无他事。
然而林封在练了几日太清功后,却终于沉不住气了。
因为身上的法力似乎总是在跟他作对,他打坐半天,察觉不到丝毫进步。
空荡荡的丹田,始终让他觉得是在隔靴搔痒,那滞慢得想蜗牛爬一样的法力积累,让他再也不堪忍受。苦思冥想一番,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他看着手中如天书一般的太清导引经书,拿起书卷,狠敲了自己头两下,正痛苦万分之际,忽然心中一个念头闪过。
他想到当日初入太一,去拜见掌门之际,在他洞府中石壁上看到的那十二副行功图。
只这么一想,林封脑中便浮现出图上那人的动作,于是这个身影便在他脑海中或立或行,练起剑法来。那浑然一气的动作,尚犹如刚刚在眼前看完一遍一样。
没想到隔了这许多天,自己竟然还记得如此清晰!
林封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忙遏制住心头的想法,又埋头看起经文来。
然而他的思绪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那行云流水的剑法当日就给自己留下了深刻印象,现在这个念头被勾起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他心里痒痒起来,只觉得坐立不安。
想到当日在脑中演练过剑法后,那种身体里奇异的暖融融的感觉,他心想,与其在太清功上浪费时间,不如先练这剑法试试看,
只要自己不废弃了本门功法,那么也不算违背门规。
这么一想,他心下一喜,起身便去磨墨。而后找来纸笔,先拼命回忆当日见到的石壁原图,再饱蘸一笔,在纸上一笔一划依样画下。
用不多时,十二张行功图便被他按照记忆中的样子,一一誊在纸上。
丹青技法,对于生长在山村的林封来说,自然是一窍不通的。但是他比着葫芦画瓢,以自己能看懂为准,将图中的人以线条的形状描摹出来,只求形似,也不管身体画得有多难看,竟也被他绘了个大概。
他看着自己画好的十二张“火柴人”练剑图,大为满意。扔下毛笔,忽然想起一事,忙又跑去不远处的竹林中,折了一根山竹,削去枝叶,留下笔直的一根中空的茎杆,再砍下三节,用作画中人手中持的剑。
看着手中这根绿油油、光溜溜,二尺见长的竹子,林封的心情也轻快起来,高兴地想道:“我的手艺还不错,这把竹剑做得倒蛮好看呢。”
爱不释手地看了一阵,他才开始比着画中人的动作,一板一眼地模仿起来。
他随着画上的动作,或伸臂一剑,或跳步一跨,上下纵起,左右闪摆。
说来也奇怪,他起先还担心自己记得不够精确,怕有哪个动作出了差错,以致功法练错了,走上歧路。这本是修行界中经常出现的事情,碧云作为师父指点时,自然同他讲过中间的利害。
哪知道当他挥着手中的竹剑,按动作刺出第一剑时,便觉得如有神助,理应如此。仿佛不是他想着要刺出这一剑,手上才形成了这个动作,而是这个动作隐隐中便先有一个理念上的存在,停留在天地之间,只等着他把手臂和身形贴上去。
他心里一惊,暗觉此剑法有着说不出的神妙,这种神妙使他如醉似痴,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他边想边练,渐渐体会到与手中竹剑暗合为一。如此地直练了一个时辰不止,累得浑身冒汗,打湿衣襟,手上力气用尽,连竹剑都拿不稳了,才恋恋不舍地停下来。
他拄着竹剑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一时清风徐来,竹叶随风婆娑起舞,林封顿觉腿软,坐倒在轻柔的和风里,听着头顶竹海的阵阵涛声。
果然就像他期望的那样,一股热意从他丹田涌出,随即遍布全身。身上肌肉虽然酸痛不已,但也像重新焕发了生机一般。
林封从未如此清楚地感受到脉搏的强跳,筋肉的轻颤,这股力量使他说不出的惬意与疲乏。不一会儿困意袭来,便起身回房,美美地睡了一个大觉。
之后林封每日清早起床给碧云问过早,洒扫过庭院以后,便提着竹剑去练那剑法。
就这么一连折腾了几天,觉得身体的虚弱无力有不少缓解,精神头好了很多。
林封有些吃惊,颇觉这十二式剑法有强身健体的功效,对自己的病情有莫大的助益。于是,他每天白日认真练剑,晚上便按照师父讲解的太清功要诀,静静打坐,调整呼吸,让整个人陷入放空的状态,然后才上床休息。
如此几个星期后,他惊喜地发现,以前常常折磨自己的种种诸如夜间失眠、盗汗的病症竟然渐渐消失了,力弱、气喘也没那么严重了。日益好转的健康状况让林封的信心与朝气与日俱增。
他开始带着欣喜的眼光关注身边的一切,仿佛健康一下子将所有事物的美好感觉都带进他的意识里。
山间的清风,峰头的明月,林叶中的虫鸣和每一寸青草的悸动,都让他感到这个世界的生机勃勃。
碧云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既惊讶又为他高兴。她本不对这个孩子的身体保有期望,只是因为一时的怜悯才将他收入门下,没想到徒弟竟然勤修不辍,身体与气质都一日日好起来。这让她甚为欣慰,觉得自己当日确实没有看错了人。
当然,她也绝对想不到,让林封好起来的并不是太一派引以为傲的太清导引功,而是他无意间在掌门洞府中偷习来的无名剑法。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就这么着日复一日,翠萍峰的竹子由绿转黄,再由黄转绿,如此两遭。不知不觉两年的时间就过去了。
林封从十三岁时那个可怜的瘦骨嶙峋的男孩,身形拔高了一大截,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玉立少年。虽然体形依然略显瘦削,但是已经不是那个形销骨立的重病之人。
身体对他的限制已经不再严重,他开始随着同龄的弟子一道在山中游玩,跑得精疲力竭,兴尽而归。而他的眼神中也不再饱含着痛楚,而是显现出清朗与细腻。当他登高远眺,四顾山野的时候,黑漆漆的眼瞳仿佛变成一面镜子,映现出太岳山诸峰清奇壮丽的自然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