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锦上写的是蒙古文,冯林原打算口诉一番,听到殷十恨说的话,闭上了嘴。
“这笔生意可做,不过眼下,宣城并不能拿出太多的钱。”
殷十恨卷了胡锦,皱了皱眉头看了冯林一眼,冯林红着眼,显然不在城主府的这一夜并没有过好,他没多问什么,只是道:“这位商人可信吗?”
“可信,他在无双城做了三年的生意,我带回宣城的马匹,也是托他从蒙古买的。”
冯林说的诚恳,殷十恨点点头,一脸明了。
那商人与冯林的交情想必不一般,不然这在战时交易骏马的行为不太可能实现,毕竟这不论是在哪个国家,哪个朝代,都是一笔卖国通敌的买卖,若是被人揭发了,就是死罪。
当然,冯林给的价格也并不低,殷十恨卖掉殷家的家产,所得的无数钱财,四分之一的钱财都送往了无双城。
中间接头的蒙古商人很满意,才会有第二次合作的意愿。
但是宣城有些许珍宝,殷十恨却不敢再让卫将军或者冯林拿出去交易了,毕竟这些财物虽然不是贡品,却真的来路“不明”,王城主一时之间不会说出去,也只是因为这事说出去只会让他百口莫辩罢了,他不说出去,随他而来的部下却都长了嘴。
三人成虎,谎言说一千遍也是真的了,这批财物的处理方式并不能如此大开大合的……说不得有些财物还是从这位商人家中收刮来的。
殷十恨的心情有些复杂,谢嬿婉在一旁听了半晌,忽然道:“我有钱。”
“三百五十个铜板?”
殷十恨挑了挑眉,侧过身回看谢嬿婉,换来谢嬿婉撒气的一脚。
被踢中的殷十恨闭上嘴起身。
“带个铲子来。”
谢嬿婉没多说什么,松了捏在殷十恨肩上的手,摸索着想要带路。
冯林拿了铲子站在殷十恨身边,意思很明显,是让殷十恨先走,殷十恨没跟冯林客气,走在冯林前边。
谢嬿婉磕磕绊绊的走到后院,后院的空地被老城主开发成农田,只一口水井还有些城主府的规矩,井口是拿白蚁窝和水糊的,上边贴了上好的汉白玉,与这破破烂烂的城主府有些不太一样。
贾恒十几天前在这后院的地里撒下种子,如今已是一片绿色,他一面蹲坐在台阶上给谢嬿婉熬药,一面望着地里的菜苗们,芫荽已经长的很高了,想及芫荽,贾恒的脸有些红,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扇,抬手揩去额角冒出的汗水。
都说心静自然凉,这炎炎夏日里,贾恒的心却静不下来,他正心烦意乱着,便见谢嬿婉摸索着来了后院。
贾恒有些紧张。
谢嬿婉下意识的抬腿跨过门槛,忘了木门槛早就被砍了当柴火烧了,然后……一个前扑,踉跄着行云流水的下了台阶。
贾恒紧张的站了起来,张嘴想喊,喉咙里却像是堵了口痰似的,没能喊出声,只是看得目瞪口呆。
谢嬿婉脑袋有些晕,扶着头站在原地。
殷十恨被谢嬿婉的举措吓了一跳,却没有上前扶,因为冯林已经丢了手里的铁锹快步上前扶住了谢嬿婉。
“谢谢。”
谢嬿婉不动声色的挪开手,经由冯林这么一跑,辨明了方向,闻着药味慢慢朝着贾恒走去。
贾恒看着她一步步来,张了张嘴,还是说不出话来,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裤脚,额前还在冒汗。
谢嬿婉穿着这身米色的直裾,长发并不算顺直,却与三年前朝着他走来的女子渐渐重叠。
三年前的谢嬿婉懵懂、天真,在见到他与母亲之后,如遭雷击,面上也是这般慎重而又沉痛的表情。
贾恒咬紧牙关,挪开眸子,忽然看见石阶上的铁秋,这铁秋许是被拿去城墙上抗过敌,上面隐有鲜血的痕迹。
谢嬿婉闻着药味在贾恒面前停下来,挨下身子,想要摸一摸贾恒的脑袋,一伸手却摸了个空,于是试探的问道:“我能把这块地挖开吗?”
谢嬿婉说的这块地,是如今种着菜的这块地,菜地是老城主开发的,平日里照料的最多的,却是贾恒,他母亲是乡下女子,是农田的一把好手,贾恒也毫不意外的掌握了这项技能。
但其实这块土地里不止有这一片绿油油的菜,还埋藏着谢嬿婉的嫁妆。
冯林像是意识到什么,浑身僵直的道:“殷郎君,如果您确定要做这笔生意的话,钱的事我再去想想办法。”
谢嬿婉蹲在贾恒面前,变得比贾恒矮了好多,他渐渐变成梦想中的样子,长成人高马大的小伙子,能够反抗她,也能够保护她。
“这上面有你种植的蔬菜,我能把这块地挖开吗?”
贾恒很久都没有说话,谢嬿婉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殷郎君。”
冯林喊了殷十恨一声,殷十恨抬了抬眉毛,干咳了两声,想要开口,那边贾恒的声音却尖利起来,他快步跑到菜地面前,高声道:
“我不!”
“贾恒!”
谢嬿婉有些不耐烦,蹲着身子转身。
“小姐!”
“我会帮你把菜种回来的。”
谢嬿婉叹了口气。
“这是老城主留给您的嫁妆。”
贾恒鼓起勇气道,他的牙关打颤,不是气的,是怕的,他怕谢嬿婉打他,这是他头一回正面插手谢嬿婉要做的事情,也是他们之间头一回说这么多的话。
“这是我的事,我问你,只是想知道你的意见,而非是要采纳你的看法。”
谢嬿婉想了想,忽然唤了冯林一声。
殷十恨没说话,冯林有些气愤的操起铁锹走到谢嬿婉身后,沉默不语的站着。
谢嬿婉缓缓站起身,纠结了一番方位,指了指芫荽丛,道:“应该就是这里吧。”
冯林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殷十恨,殷十恨负手在背,见冯林看他,道:“你挖吧,大不了挖了后我再帮忙种回来。”
殷十恨从未下过地,从他的外表就能看出来了,他这句话愈发是证实了贾恒和冯林的猜想。
冯林迟疑的道:“不了不了,这事还是在下来吧。”
他提着铁锹,像是在等贾恒开口,贾恒扁着嘴站在台阶上,一双手还揪着裤腿,好半晌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