芫荽被冯林一铁锹铲了,他没挖多久,铁锹很快就碰到坚硬的石板,将石板掀开,便露出底下的木箱子。
箱子的颜色有些陈旧了,冯林乍一掀开石板,便是一股扑鼻而来的湿腐味,显然是埋了很久。
冯林费了半天的力气,将箱子抬出来。
谢嬿婉蹲着挪了几步,挪到箱子面前,缓缓打开箱子。
大约老城主也是想到了谢嬿婉对于身边的物什总是保存不好的问题,钥匙搁在谢嬿婉身边存放不了太久,于是这木箱子上压根没锁。
木箱里边被划分为三个格子,分别装着地契、金银以及首饰,地契里包括了谢家老宅的地契以及谢家数代人积累下来的田契,农耕时代,田契是所有宗族都看重的财产,首饰也是谢家历代长辈戴过的,要传给儿孙的东西。
谢城主从来没想过要将自己的财产留给贾恒,这事让贾恒心中很是不舒服,他皱着眉头,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箱子里的财物,告诉自己这些都是谢嬿婉的嫁妆,可他到底不比谢嬿婉,他是识得几个字的,最上面的地契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的是谢家大宅的地契。
谢嬿婉看不见,却隐隐能够猜到这些,她摸索着从首饰里边取出一只玉扳指,然后合上了箱子。
“我的嫁妆全在这里了,但凭殷郎君处置。”
毫不留恋的站起身,谢嬿婉将扳指藏入怀中,凭感觉“看”向殷十恨。
然而,谢嬿婉的感觉并不太对。
殷十恨在原地站着没动,原因很简单,他腿麻了……
“这些钱财我会找个时间估量价值,日后还你双倍。”
殷十恨也觉得用女人嫁妆这事不太好,所以他有些心虚的没有走近,是冯林将谢嬿婉的嫁妆带走的,他一想到这些东西曾经可能会归属于他冯家家产,心情便有些复杂。
冯林带回来的是桩药材生意,这年头粮食难求,药材更是难求,因而那位商人要价不菲,谢嬿婉这些嫁妆……
“刚好够的。”
殷十恨这话是对着谢嬿婉说的,不过说完之后就对冯林使了个眼色,叫冯林到自个儿屋里去。
他来时随身带了些交子,但交子在宣城的用处并不大,他本是要留着交付于邯郸的,但现下却等不及邯郸了。
殷十恨将交子交到冯林手上,见冯林要开口,对着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殷郎君。”
冯林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殷十恨却对着他摇头。
“你会种地吗?教我种地吧。”
“种芫荽?”
冯林忽然闹了个大红脸,手里边握着交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嗯?”
对于冯林的反应,殷十恨有些茫然,谢嬿婉却已经拿了一把核桃,在药炉边上坐好了,显然是打定主意要看殷十恨的热闹。
贾恒拘谨的站在谢嬿婉身后,手里提着一小袋的菜种,殷十恨看到贾恒手中的菜种,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自己是只即将被赶上架的鸭子。
冯林帮忙锄地,殷十恨从贾恒手中拿过菜种就要撒入地里,冯林忽然道:
“小姐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不回避,这种事怎么能够回避?”
谢嬿婉两只手抓着核桃,往中间按下出的声音让殷十恨有些头皮发麻,冯林见谢嬿婉一脸的坦荡,心中有些复杂,他看了一眼贾恒,贾恒自觉的回避了。
殷十恨执着菜种,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抛了手中的菜种,他迟疑的道:
“种菜为什么要回避?”
谢嬿婉挑着核桃壳笑而不语,殷十恨又看了看冯林,冯林结巴了半晌,在殷十恨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早说?”
殷十恨闭上眼,一口银牙硬咬,冯林摸了摸鼻子,低声道:“这您也没问啊。”
“殷郎君,请吧。”
谢嬿婉似笑非笑的往口中塞入一枚核桃,殷十恨硬着头皮上前撒种,一面低声道:
“夫妇之道,人伦之性,夫妇之道,人伦之性……”
不大的一块地,殷十恨愣是磕巴了半天,再看谢嬿婉……
一脸平静的憋笑模样。
“女流氓。”
“殷郎君果然个雏……”
“这叫洁身之好!”
殷十恨丢了手里的菜种,冯林眼看着这二人就要打起来,不成想这位恼羞成怒的殷郎君跌倒在地,一张清俊的容颜上沾了些许的泥土。
哦,据说是睡了一晚上的石板,浑身酸痛来着。
冯林松了口气,有些不忍的瞪了谢嬿婉一眼,谢嬿婉看不见,只是吃她的核桃。
贾恒从厨房里跑出来,跟冯林一起将殷十恨扶回房躺着,又跑去请老大夫。
冯林对着谢嬿婉,忽然发现他眼中的谢嬿婉,有些陌生。
他映象里的谢嬿婉,是初见之时不知世事的谢嬿婉,是为守城通宵达旦的谢嬿婉,是为宣城百姓瞎了一双眼的谢嬿婉……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这么恬不知耻的谢嬿婉。
不知羞耻,这个词用在谢嬿婉身上……
冯林握紧了拳头,有些话想说,却说不出口。
这回贾恒跑得快,老大夫很快便被贾恒拖着来了,他给殷十恨施针活血之时,房中一阵鬼哭狼嚎,冯林忍不住扶额,只觉得殷十恨在他眼中的形象也在逐步崩塌。
元棠在城主府外徘徊了半晌,终于还是提着个小包裹上前叫门。
贾恒坐在门房托腮发呆,在想谢嬿婉仗着看不见,听殷十恨说荤话的事,他实在无法想象殷十恨这等清贵的人能够说出什么样的荤话,但殷十恨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哪怕他在厨房也没能听清殷十恨到底说了些什么。
“小哥,殷郎君在吗?”
元棠有些拘谨的走进城主府,站在角落瞧了瞧自己的打扮,麻花辫,天蓝色的褙子,月白色的下裙,是与上回穿来的衣衫截然不同的色调,想必……殷郎君不喜欢暖色调的,这冷色调的想必会喜欢的吧?元棠心思百转,那厢贾恒已然抬头看她,见是元棠,脸上红了红。
卫将军这等日理万机之人不识得元棠是情理之中,贾恒却是记得的元棠的,她住在城南,在菜市场还能正常运作之时,在菜市场摆着摊子卖菜,贾恒时常会在元棠的菜摊子上买菜……因为她生的白。
但自从元棠将主意打到殷郎君身上后,贾恒就不怎么待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