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查理先生,对吗?”
接到电话的歌手没来由地有些慌张,他说:“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白一帆在旁边也有些疑惑地仔细听着手机。
“令尊王泽音先生目前因为突发疾病在我院治疗,”那头的大夫说,“不过病情目前还在控制中,请您来医院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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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跑到了医生的办公室,喘着粗气。医生叹了口气,带他们来到了特护病房门口。
“你们做家属的平时和父亲也没有联系吗?”医生问,“我活了40多年头一次知道还有70岁高龄玩高空跳伞的。”
王泽音在退休后,参加了一个跳伞俱乐部,每个月如果条件允许,都会去跳上一次。
“我们确实不太清楚……”查理说,“请问他现在怎么样?是出了什么事?”
“患者跳伞时因为窒息的缘故在空中失去了意识,是一同跳伞的安全员冒着很大风险帮他开了伞。”医生说,“但是因为落地姿势问题造成了骨折和挫伤,并且意识也处在昏迷中。”
“做好心理准备吧,如果短时间内醒不过来很有可能……”医生没再细说,但王查理的双腿一下子瘫软了下来,他后退两步扶着墙靠坐在地上,低垂着头。
“查理。”白一帆蹲下来安慰他。
好一会儿,她说:“先别急,别急……我去把住院的手续处理一下,好吗?你在这等我。”
说完她也抹着眼泪,猛吸了两次鼻子,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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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你那边怎么样?”卷毛在远处看着王查理夫妇,拨通了手机。
“很难开,不过我还是进来了。”眼镜摸了摸耳朵上的蓝牙,“干这种事被抓到会很糟糕吧?”
“怕什么,你又没有什么社会地位……”卷毛吸了口烟,“记得找完后把东西归位。我在这里盯着王查理。”
“放心吧。”眼镜把门关上,踩着鞋套走进了王泽音的住宅。
锦湖医院,沿着幸福大道一直向东,走到山脚下的湖畔旁就是目的地。不过车上的人显然没有按导航走的心思,在他的操控下,宝马车一路加速飞驰,“您已超速,您已超速”的提示声响个不停。
他停下车,把门砰地地一关,副驾驶座位上的女人也窜了下来,两人急急忙忙跑向医院内。
听到嘈杂的脚步声,坐在父亲身旁的查理有些烦闷,他刚要去看看究竟是谁这么不长眼,门却先他一步被人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熟悉的面孔。
“阿玉姐?”他愣了一下,后边的男人拨开刘莹玉和查理一个健步来到病床边,“怎么会……”他看到昏迷的人,咬紧了牙关。
“是你啊,”查理冷冷地说,“你还知道回来?”
“王-麦-克!”查理咬牙切齿地说。
“我这边开始了啊,兄友弟恭,父慈子孝,锦鲤你真的不来吗?”卷毛打电话。
“我还没还没化好妆呢!”霍锦鲤套上丝袜,“有人规定护士必须穿这种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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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王宇臻的导演,十年前曾是电影专业的优秀毕业生。那个时候,他还叫王麦克。他还有个学音乐的弟弟,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了。
他和弟弟一样,这么多年很少回家。当然也许与他的父亲有关:父亲每次见到他都怒目而视,恨不得当场举起拐棍敲爆他的头。而弟弟也一直都没有摸过钢琴——他在那件事后就选择了做一个流行音乐人。可是出不了专辑又签不了合约,写歌作曲也没有那些真正的专业人士的水平,尽管音乐天赋和钢琴底子很好,但是始终还是在温饱线上扑腾;弟媳平时存不住钱,自己也听说过;侄子也到了升学的年纪,估计夫妻二人正在为学费操心。
看看自己,妻子温柔可人,还曾是影视圈的红人;事业也是有模有样,前一阵的新作又杀青了,估计拿个国内奖项没什么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比他好。
可是我怎么就这么咽不下这口气呢!?
王麦克恨恨地想。
刘莹玉看出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拉住他的手:“麦克,冷静点。”
“我他妈没法冷静!”他爆发了,“一首破曲子给你嘚瑟成这样,搞得老子这么些年里外不是人!”
“你他妈跟谁嚷嚷呢?”查理也火了,“滚出病房!”
“查理!”白一帆拽住他,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苦笑了下,使劲把自己老公往后拽。但是两个男人现在都要把手掐到对面脖子上了,就在他们终于要拳脚相向时,外头跑过来一名护士。
“嚷嚷啥呢!”霍锦鲤怒吼,“都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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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此时正在惊讶与王泽音家中的摆设。
长白山的山参(有证书)、云南的五彩石、阿拉斯加驯鹿头骨工艺品、澳洲的昆虫标本展示盒、亚马逊部落风格的战妆面具……
真有钱。他心想。
至于照片就更多了,王泽音一个人的照片,背景有巴黎的地标建筑、伏尔加河的驳船、陕西的窑洞、隔壁9区的樱花公园……
没有团体照。
眼镜叹了口气,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在书房仔细找了找,乐理的书很多,各地的旅游指南也有不少,还有高空跳伞之类的书籍。
他翻开抽屉,找到了本日记,又找了找柜子,撬开锁,看到了一本影集和一箱子旧日记本。
王泽音似乎和他的两个儿子关系都不睦,然而照片上老人的表情很慈祥,没有想象中那种动不动就发火的老头的样貌。
影集里,几张孩子的照片被摩挲得有些脱色。有王梓悦的,还有一对双胞胎和他们的母亲的照片,有王麦克和刘莹玉的结婚照,有王查理搂着白莹玉的合影。
不知道照片的来源如何,但是眼镜似乎能想出一个倔脾气的老头一边翻阅着儿孙们的照片,一边不时凝望着某人面孔的场景。在柔和的灯光下,那些工艺品和旅游照安静地矗立在展示柜上。
“喂。”眼镜打电话给卷毛,“找到了。”
“扫描一下发给我。”眼镜说,“我们争取两个小时内做好模型。”
“你那边怎么样?”眼镜问。
“还好,目前基本上按照我们预测的剧本在走。”卷毛说,“护士小姐现在正在绝赞暴走中。”
“……吵到病人了怎么办?如果王老先生知道了你们两个人这个样子,他会怎么想?”护士气冲冲地说,“现在都给我出去!”
王查理和王麦克被撵了出来。
护士关上门,鼓着脸扭头走向与护士站相反的方向。迎面走来了两个男医生,护士微微侧身给他俩让路。
“真好看。”一个男医生对另一个说。“没见过啊,”另一个啊,“今年我们招了这么漂亮的新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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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回家做点吃的拿来吧。”刘莹玉叹了口气,拉着白一帆的手,“辛苦你了。”
“没事的,我在这里先盯一会吧,”白一帆说,“晚上回家正好给梓悦做饭。”
深夜。
两个男人坐在病床边,一言不发。
“你要是困就回去睡会儿。”查理说,“等明天再来也行。”
王麦克揉了揉太阳穴。
“没事。”他冷冷地说,“用不着你操心。”
“场景模型好了没有?”眼镜问卷毛。“喏,”卷毛比划了一下手提的仪器,“你确定有办法让他们睡着?”
“都这时候了我骗你干嘛?”眼镜打开一条门缝,扔进去一只管状的道具,它正好滚到床底下,借着床板的掩护开始向外扩散出气雾。
“这个只是单纯的助眠药剂,不会对人体有害的。”眼镜说,“但是对昏迷的人有什么影响我就不清楚了。”
卷毛瞪大了眼,“你也真敢啊!”
“反正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眼镜说,“你确定要让这老头也进入?”
“试试看。”卷毛说,“说不定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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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查理梦见自己在一片草地上奔跑,自己的哥哥在后面追。
父亲微笑着看向这边,妈妈蒙着眼睛。
“小鬼!”她鼓着腮帮子说,“我马上就抓到你!”
“哈哈哈我在这里!”哥哥在一边高声喊,等到妈妈扑了个空,她又坐在地上耍赖:“气死了!不玩了!晚上也不会给你们三个做汉堡肉吃!”
查理憋着笑,看到自己父亲挤眉弄眼地朝自己做鬼脸,乐呵呵地跑到妈妈面前:“猜猜我是谁~”
妈妈突然伸手捉住自己的衣服。“抓到你啦哈哈哈哈啊哈哈嗝——”
尽管是个成名的小提琴演奏家,麦克觉得母亲在生活中完全没有在舞台上那种端庄娴雅的气质,反而更像个沙雕……
“噗。”王麦克笑出声来,这时,他听到背后有人问:“开心吗?”
“开心呐!”小麦克扭头看,是爸爸。他表情严肃地说:“等下怂恿妈妈去买汉堡肉的材料吧。”
“嗯!”麦克点了点头。
王泽音笑了笑,他看向妻子麦美琳:“亲爱的,等下我们一起去超市吧!”
“好!”查理抢先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
“贪吃鬼。”麦美琳噘着嘴说,“真狡猾!!轮到你们当鬼就耍赖!”
……
“亲爱的,今天是8区政要指定我出席……晚餐我们改天再一起吃?”王泽音试探着问。
“……”噘着嘴。
“回来给你买美味棒。”
“嘻嘻。”妻子没崩住,笑着扑过来搂住他的腰。“弹哪首?”她问。
“总之有那首《一生》。”他笑着说,“毕竟是你写的曲子。”
“哼。”眼前的女人傲娇地抬抬头,“快表扬。”
“摸摸。”手放在头上摩挲。
……
“王老师!”助手急匆匆跑进准备室,“嫂子出事了!”
“什么!?”他惊惶地站起身,带倒了桌上的水杯,“什……什么情况!?”
“车祸,在医院,抢救中……”助手还没说完,王泽音便冲过来,“交给你!你应该会弹吧!最后一支曲子!”
“老师,你冷静点!”助手也有些慌,“我弹不了那个的啊!再说现在是晚高峰,你不一定赶得到的!”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言,又说:“医院已经在抢救了!成不成功要看要看医生的啊!”
王泽音的手无力地垂下来。他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但是还是强行站稳脚步,走到门口。
有人拦住了他。
“泽音,”系里的领导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这场演出很重要,关乎到第8区的脸面!”他表情严肃,“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她也希望你能在国家级的舞台上演奏出这首曲子吧?”
“让我们一起为她祈祷吧。”领导最后叹了口气,“看你的了。”
王泽音忘记了那天最后怎么结束的演奏。他只觉得自己在机械性地按着琴键,等到掌声响起,帷幕落下,他才像刚刚苏醒一样,拔腿向会场外跑去。
晚高峰还没结束,他那晚跑了10里路,换了2辆车,最后抵达医院时,看到的是盖着白布的脸和兄弟二人空洞的眼神。
“查理……”他声音颤抖着走向孩子,“麦……”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麦克冷冰冰地问。
我……
王泽音最终什么也没说。
卷毛在梦境中一直调试着仪器的权限,场景只有最基础的公园和医院、演奏厅,其他的细节则都由分机的三人大脑自行运算完成。
“艺术素养高的人更容易适应深潜。”卷毛心想,“虽然结果没区别,以后说不定要加大稳定剂用量。”
他始终没找到引导记忆的角色,于是退出了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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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麦克醒来,感觉自己很疲倦。他一惊,看了看床头的仪器。
正常。
他松了口气,正要对弟弟怒目而视,发现弟弟正趴在床边,沉睡的脸上留着泪痕。
真他妈能偷懒。麦克心想,没去叫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