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昏暗的灯光下,麦克看到了自己的妻子在向自己招手。麦克起身看了看父亲的情况,走出病房。
“我做了些吃的带过来。”刘莹玉说,“查理呢?睡着了?”
“让他睡吧。”麦克说着端起饭盒,“两天了,还是没什么动静。”他嚼着东西有些口齿不清,“……我觉得……请护工吧。”
“好吧,”刘莹玉说。她看了看手机,对麦克说:“等会儿叫你弟弟起来吃饭啊。我有点事得先回公司。”
麦克没作声。
“听话。”刘莹玉戳了他脑门一下,“你俩加起来快80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儿一样。别闹了啊。”
麦克咧开嘴:“你去吧,我等会儿叫他吃饭。”
王查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梦见自己从母亲去世后就和父亲冷战,过了许多年好容易有点缓和,又和自己的哥哥闹翻了,最后越来越不愿意再回到那个家。
醒过来的时候眼圈有点肿。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正靠在墙上盯着自己。
“你饿不饿。”麦克的语气没什么感情。
“还行。”王查理说。“莹玉带了吃的过来,你去吃吧,换我守一会儿。”
查理去吃饭了,王麦克坐在凳子上看着父亲的点滴一滴一滴落下,又把目光投注在父亲的脸上。
呼吸器下的脸庞满是皱纹,额角上有一些擦伤,不过早已愈合了。他看着看着,鼻子突然一酸,连忙使劲挤了挤眼睛。
请个护工吧。他想。然后拨通了一家家政公司的电话。
“……很好,对……要一万五对吗?好的,先过来试试吧。”他预订了这家公司最好的护工。然后,王查理走进了病房。
“要是老头子醒不过来,怎么办?”他问。
“那你还能拔管子啊。”王麦克挤出一丝笑容,说,“躺着呗,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查理低下了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给他放音乐听,他会不会醒过来?”
“可以试试,不过放什么音乐好呢。”王麦克显然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钢琴曲,可能会比较好吧。”查理身后,一个声音传来。是白一帆。“我来看看爸。”她放下手里的包,把纱巾解下来挂在衣架上。
王查理皱了皱眉。
“用什么放呢?”他说,“CD机?还是手机?还是……”
“查理。”麦克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有件事跟你说。我的公司,目前账户上的钱已经周转不开了。除非资金回笼,或者有投资商,否则父亲有什么紧急的情况,或者需要跨区出去治疗,我不一定出的够钱。”
“剩下的我来想办法。”王查理说,“那可是我们的亲爹!你再怎么恨他……”
“没有的事。”王麦克说,“我恨他现在还有用吗?”
王查理沉默了。
“我前些日子签约了一张专辑,都是个人作的一些曲子……”王查理说,“签约的公司给了一笔经费,我省一省,还能剩出不少来。”
“跟人签了合同就把事做好吧,”王麦克说,“到时候我再想办法。”
“咱爸自己的积蓄没有吗?”白一帆问。
“他哪来的积蓄……连出去旅游都是穷游。有点稿费和工资全都买了家里那点破烂了。”王查理叹道,“把房子卖了倒是能看得起病,他肯吗?”
“请问……是王老哥的病房吗?”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屋内的三人回过头。
“啊,我叫李世清。”老头拄着拐,“我是咱们环海音乐家协会的……来看看王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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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新情况?”卷毛困得几乎要睡着了,“说。”
“环海音乐协会决定给王泽音开一个慈善音乐会,”霍锦鲤说,“来的几乎都是王泽音的熟人或者学生,他们租了一个演出厅,时间是下周一晚上……”
“然后呢?”卷毛问。
“要不您先睡会儿?”霍锦鲤看到他脸色不太好。
“不好意思,昨晚处理了一宿数据,还要和游戏建模师那边做对接,”卷毛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要是下周一的话那就不着急,让他们折腾去吧。反正都是为了好事……哈啊……两个人现在拧成一股绳不是挺好的吗?”
“可是……我们难道不去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卷毛说,“眼镜已经去那边盯着病人了,安啦。”
白一帆见到护工时还有点不敢相信,来的小伙子身材挺瘦的,看上去不像是长干活的人。直到王麦克给灵务家政打了电话确认,才确定是他们派来的人。
“这是我的服务证件和记录。”眼镜笑呵呵地请雇主查看,然后他说:“有什么注意事项么?请问是哪科医生?我去询问一下……”
“只是普通的病人,没什么外伤但是处在昏迷状态。”大夫交代道,“脑震荡导致的,你注意一下就好了。”
“好的。”眼镜回答,“啊,几位有事可以去忙了,我会把老人家照顾好的。”
白一帆和前来探望的刘莹玉一起走出病房。
说起来,白一帆一直对刘莹玉心有芥蒂,她看似轻松地问:“玉姐,有些事想跟你说。”
“那天查理回家,我看到有个和你很像的人送他,在车上两人笑得很开心的样子……”白一帆看到刘莹玉“你在说个锤子”的表情,连忙又补充:“啊,当然,那个女人只是和你长得很像……我就是想问问玉姐你,以你的看法,查理和那个人,有没有……”
刘莹玉出道这么多年,酒场饭局过了无数遍,除了没躲开王麦克这一关,人精得跟猴一样,还能听不出她话里有话:“我觉得不会,查理不是那种人。”
“哎?”白一帆没想到她这么肯定。
“你去看麦女士的照片就知道了。”刘莹玉叹了口气,“查理和麦克的亡母,和我长得有些相似。”
“最早在大学那会儿,我和王麦克两个人是同一个学院。”刘莹玉回忆着,“麦克这人油嘴滑舌的,我就着了他的道,没想到他还有个同岁的弟弟。”
“我当年和查理两个人关系也挺好的,没公开和麦克的关系前,他一直拿我当姐姐,后来我和麦克结婚,上门拜访的时候,”她闭起了眼,仿佛不愿回忆那一天,“公公突然对麦克大发雷霆。顺带也骂了我两句。本来麦克和父亲的关系闹得很僵,麦克一着急就又开始开始翻旧账,还连带着把查理也损了一通……总之说话很难听。”
“反正,”她继续讲,“查理这么多年也没有再弹过钢琴了,他那会赌气就和我们两个决裂,还送了一首曲子给我。”
“曲子?”白一帆问。
“啊,就我出道的那部电影,《你可曾爱过》,还拿了个奖。”刘莹玉笑着说,“麦克拍的,查理的曲子他用来当了主题曲,据说那首曲子是麦女士生前给麦克的父亲作的。你看,”她拿出手机,翻了十好几页找出一张照片,“谱子还被麦克裱起来挂到了墙上。”
白一帆看着照片,麦克比划着剪刀手坐在钢琴前,钢琴上方是装裱好的乐谱书页。
“本来呢,我也不想跟你说这些。”刘莹玉抹抹眼角,“大概十年了,他们兄弟俩能说上话真是太好了。”
白一帆听完,忽然觉得胸口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有些不好意思:“玉姐……对不起……”
“没事。”刘莹玉搂住她的肩膀,“咱们呢,就守着男人好好过,他们对得起咱们呢,咱们也就对得起他们。”
两个女人顶着下午的阳光走出医院。
“我开车送你?”刘莹玉说。
“好。”白一帆笑着说。
白一帆在车上静静地没有出声,她一直在想着刚才的谈话,查理,也许只是有恋母情结而已,他是不会对和自己母亲样貌、性格方面很像的人有什么想法的……反倒是自己,过分怀疑他……
“真丢人。”白一帆咬了咬嘴唇,在心里说。
刘莹玉和她道了别之后就回到了自己家中。麦克这时正趴在书桌前。
“还在忙?”刘莹玉摸了摸他的脖颈,“中午不休息会儿吗?”
“还有点没弄完。”麦克没有停下手中的笔,“对啦,下周一的音乐会……”
“我会过去的。”刘莹玉眉头紧蹙着,“不过到时候查理真的要上台?”
“他自己要求的。”麦克说,“也不知道他现在的手还能不能弹琴。”
刘莹玉只感到有些惋惜,查理本来是个很有天赋的钢琴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