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洪亮的声音,让苏天镜手中的赤玉诛魂笔停在半空。
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高不过五尺的精瘦老头出现在望海峰悬崖旁边,眼神中透出凛冽寒光,更显得精神矍铄:
“苏老弟!万万不可,有话好好说!”
这老头说完,便捋着下巴上一撮儿稀疏的胡须,大踏步朝苏天镜走过来。
见有长辈来说情,方远桥大喜!连忙起身退在一旁,垂眉而立,毕恭毕敬起来。
这温润如玉的风姿,与之前和苏天镜斗法的模样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整个是换了一个人。
到底是殿主的身份,装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哈哈哈哈,苏老弟!好久不见!”
爽朗洪亮的声音,随之身形一同走近。
这老头身着不算华丽的绛红色大袍,袍子宽大,显得颇为不合身。花白的头发也胡乱的在脑袋上盘成一团,从上到下都透着一副邋遢之相。
可此人行走之间却脚步稳健,颇有威严。
苏天镜见到此人,收起法器,理了理白袍,恭敬地行了一礼:
“孟师兄。”
“哈哈哈,苏老弟!多有叨扰啦!”
显然,这峰顶弟子有一大半不知这老头的来历,可是听见苏天镜称其为师兄,又见方远桥、秦冰瑶等人见了他跟耗子见了猫一般,便也知道这老头的地位了。
这人正是缥缈峰司主,孟岩。
资历老,年龄长。功法强不强不知道,可从来都是妙手回春,就没有救不活的人,治不好的病。
就这瘫了一百年的苏渊,若不是遇到孟岩,恐怕早就一命呜呼。
在场弟子,连同方远桥和秦冰瑶在内,可怎么得罪得起他?
纷纷恭恭敬敬,行跪拜大礼,不敢有一丝怠慢:
“拜见师祖!”
“拜见曾师祖!!”
一边拜着孟岩,一边心里都在打鼓:
这个缥缈峰司主,一百年来从不出山,今天怎么会贵步临贱地来到望海峰?
难道是这回望海峰这一架打的太猛了?
也不知道是谁,竟然把这尊老爷给请来了。
可这位司主一把年纪了,应该不会与我等小辈计较吧?还从没听说过太岳宗因为切磋功法惩罚了谁。
一时间,这些弟子思虑万千,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反而是那个缥缈峰的二代亲传弟子像个巴尔狗一样:
“拜见师祖,师祖您老人家怎么来了啊?”
这狗儿正是岳晓楼,此时正点着头、哈着腰,颠颠跑来。
岳晓楼起初也是一脸懵逼,别的山头管事儿的不来,怎么轮到这老头跑来当搅屎棍了?
可眼见就连自己山头的管事儿的都给惊动了,那事情必定不简单,哪还能躲在一边儿看热闹呢?
赶紧一脸的贱笑,“扑通”一声跪在孟岩脚边:
“师祖威武!晓楼儿该死,都没能迎接师祖大驾光临!!
还请师祖饶了徒孙大不敬之罪!
祝师祖您老人家万寿无疆!!!”
众人见这岳晓楼,别的本事不大,阿谀奉承之语却能信手拈来,不禁纷纷汗颜,怪不得自己不受司主待见。
跟岳晓楼相比,自己拍马屁的水平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孟岩本来正想与苏天镜进一步说话,却突然发现岳晓楼竟也在场!
那些老帮菜说这小兔崽子也在这闹事,本来老子还不相信,没想到是真的?
笑得满堆褶子的老脸,一下子拉的老长:
“你这小兔崽子怎么也在这?
一边儿去!怎么他娘的哪哪都有你!!”
说着,一脚踢开岳晓楼,抖了抖刚才被他扯住的衣袍,颇为嫌弃。
心里头嘀咕起来:
亏得是老子来了,不然还指不定出什么大乱子呢!
又觉得自己在师弟面前教训徒孙颇有不妥,孟岩便又笑了一笑:
“苏老弟莫要见笑,我这徒孙一贯的不正经,给你惹事了。”
苏天镜恬淡一笑,眼眸看着孟岩回道:
“孟师兄说笑了。”
“哎呀,苏老弟啊,你说你这望海峰我可有些年头没来了。
上次还是给我那师侄瞧病,那时候,你这里还甚是简陋,如今……”
孟岩本打算夸上一夸苏天镜的望海峰,可目及所至尽是一片破败不堪,连个下脚的地儿都快没有了。话到嘴边“咕咚”一声吞了下去。
这他娘的谁干的?!真是!
转而又没话找话:
“啊,这个,啊,那个苏老弟啊,我那师侄,他?恢复的不错吧?”
刚说完这话,竟看一旁的马莲花,“啪叽”一下,把浑身是血已经看不清面容的苏渊扔了过来,一脸担心:
“师祖!苏渊师叔快要断气了!”
孟岩眉毛一抖:
“啊?!这,这,这是师侄?!
这,这,谁干的!!”
在场的弟子,尤其是囚魔峰的几名都纷纷低头不敢说话。
被马莲花扶起来的苏舞嫣急忙跟来,蹲下身轻轻摇动着苏渊的身体,小声的唤着“阿渊!你醒醒啊。”
随后抬起头,眼神望向还在乱石堆装疯卖傻的程远潇。
岳晓楼抢先挥手,指向程远潇回答:
“禀告师祖爷!就是他!”
孟岩鼻腔狠狠哼了一声:
“混账!他是谁座下弟子?”
刚刚逃过一劫的方远桥,此时听见孟岩点名点到自己头上,心里不免一阵颤抖。
可转念一想岳师祖刚才出言阻拦救了自己,应该来不会对自己多有为难,便走上前来:
“回禀师伯祖,此人正是远桥弟子。”
孟岩回头,看是方远桥走上前来,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他是你的弟子?”
孟岩心里无奈,怎么师徒两个都不让人省心?!
范奕那个老帮菜,怎么竟给自己找麻烦。
便干咳了一声:
“那他是何故下此毒手啊?”
方远桥一脸歉疚:
“回师伯祖,潇儿他,本来只想与苏渊师叔切磋一二,可一时失手,远桥已经狠狠的教训了他……”
说着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又看了一眼还在默默叨叨的程远潇:
“可如今我这徒儿神志错乱,恐怕……”
说到这竟然还有些许哽咽。
众人头上冷汗直流,好一个戏精!
见方远桥好像还要说下去,孟岩挥了挥手:
“行了行了,别念叨了,苏渊身有顽疾你那徒儿不知道,你做师父的也不知道吗?
不但不阻拦,还跟着一起胡闹!”
说着走到方远桥身旁,一脚踹在屁股上:
“我说你这小兔崽子!相当司主想疯了!就这么几个月都等不及了!”
方远桥吃了一脚,差点一个趔趄没站稳,可还仍然是一副低眉顺眼说道:
“师伯祖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苏天镜看了好半晌好戏,也不恼怒,只是微微笑了一笑:
“孟师兄,事实摆在眼前,请师兄禀告宗主,还望海峰一个公道,如若不然,这公道只能师弟自己来讨。”
见苏天镜并未打算善了此事,孟岩回头又是一脸堆笑:
“哎呀,苏老弟,先消消气,消消气,宗主闭关,又即将功德圆满,哪有闲情逸致来处理这些小事。”
捋了捋胡子,孟岩叹了口气,一脸为难:
“再说,如此一看,你们望海峰即使有损失,他囚魔峰也没有捞到什么便宜不是?”
岳晓楼听这话茬不对,不由得狐疑起来:
师祖成日里喝茶下棋,对太岳宗这些污糟事从不理会,今日怎么出山来此?
这囚魔峰惹得大乱子,怎么劳动我缥缈峰来收拾烂摊子?
而且还是我缥缈峰司主亲自来的!?
再一听孟岩哈哈一笑,对苏天镜细细说来:
“方远桥的徒儿伤了你得徒儿,你得徒儿又吓疯了他的徒儿。这一局平手啦!”
众人看向苏渊和程远潇两人:
一个一动不动,断气了一样。
一个手舞足蹈,还真疯癫一般。
不待众人说话,孟岩又甩了甩绛红色衣袖,指着地上狼藉画作和七零八落的鲲鹏毙魔瑶琴:
“苏老弟,你看哈,你的画作被他弄脏,他的法器也毁在你得手下,你二人也算是互不相欠啦。你说是也不是啊?哈哈哈……”
说完又是捋着稀疏的胡子,尬笑了起来。
苏天镜并没有说话,只是站直身姿,目光瞥向方远桥。
“两者如何相较?”
孟岩看苏天镜一副不依不饶的口气,“啧”了一声。
“哎呀!苏老弟,现在可不计较这些的时候,你这徒儿可都快断气啦~~救人要紧呐!”
一边说,孟岩一边朝岳晓楼使眼色。
小兔崽子,你倒是说句话啊,平时拍马屁的功夫呢!
岳晓楼心里白了一眼,这个老帮菜,怎么回事,是非都不分了,竟在这和稀泥?
“师祖爷,这事端可是由……”
“岳师兄,师伯祖说的甚是有理。潇儿神志不清,也需要静养。”
一旁弟子纷纷侧目,呀?这师祖老头怎的不分青红皂白,各打五十大板了?
孟岩这老帮菜不会是老糊涂了吧?
可谁敢多说什么呀?这种时候,还是随大流就好。
“好啦,好啦,要不这样,苏老弟!让今日来此的弟子重整望海峰,我负责治好你这徒儿,你师徒三人在我望海峰调身养性。
直到宗主出关,我再将此事禀报,交由宗主定夺!你意下如何?”
一旁眼色流转的秦冰瑶如今心里对方远桥是恨得牙根痒痒,恨不得对他抽筋剥皮。
可是转念一想,孟岩来此,证明太岳宗还是有人不想方远桥死,自己若是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恐怕没有好处。
又突然灵机一动,指着地上躺着的苏渊,厉声喊了一声:
“快看!苏渊师叔好像醒了!”
众人惊奇,不再理会旁的,纷纷看向苏渊,靠近的人都上前查看。
而此时,苏渊刚刚恢复神志,睫毛微企,眼前出现一大堆的脑袋。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围在自己身边。
“阿渊,阿渊。”
苏舞嫣轻轻唤着,生怕把苏渊喊晕了。
“师叔?你醒醒啊!”
岳晓楼大声喊着,就怕苏渊听不见啊。
“渊儿。”
苏天镜面色柔和,可声音中是藏不住的焦急。
苏渊想说些什么,却张口吐出一口老血。
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见状,大为不妙!
孟岩眼睛陡然明亮起来,洪钟一声:
“不好!此子有生命危险!快!把人送到缥缈峰!”
“快快,马莲花!过来帮忙!”
“苏师父搭把手。”
……
在众人七手八脚,一团混乱时,岳晓楼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刚才,他将苏渊翻过身来,有那么一瞬间,竟然看见一个红衣女孩冲邪魅一笑。
转瞬即逝。
这什么情况?
难不成是眼花了?